商洛日報(作者 若 白)
歷史的乖謬現象
讀史讀古人詩文,有一個常常縈回于腦子中的問題,總是令人困惑、糾結,釋之不去:許多被后世稱為偉大的賢人,生前多坎坷不幸,甚至很悲慘,讓人無比嘆惜。
如:孔子是偉大的,他是中國儒學先師,首開為天下培育英才的教育家。可是一生周游列國,卻沒有一個諸侯王者賞識他,常常“如喪家之犬”;屈原是偉大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大詩人,被譽為中國“詩歌之父”。雖然他對國家一腔忠誠,“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楚懷王并不聽他的,終于被趕出朝廷,流落湖湘,投江以死。司馬遷是偉大的,一部史家絕唱《史記》,享譽千古。然而,被稱為一代雄主的漢武帝,并不見愛,以一言不合之罪,處以最無人性的宮刑,而后竟不知所終。李白是偉大的,其宏圖報負“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業,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宇大定,海縣清一”。可是,唐明皇卻認為他非“廊廟之器”。不過還算客氣,“賜金放還”罷了。杜甫是偉大的,被后世稱為“詩圣”,他一心“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然而僅僅做了幾天“工部拾遺”的八品芥子官,就成了一個漂泊浪者,窮困潦倒一生,最后死于客舟中。蘇軾是偉大的,被譽為“曠世奇才”,然而剛四十出頭,正當盛年,卻因所謂“烏臺詩案”而下獄,繼而貶去黃州閑居五年。雖有一段暫短的風光,官至尚書,然而旋即一貶再貶直至南海瘴癘之地。此公雖然曠達樂觀,終究以落寞辛酸而終。辛棄疾是偉大的,他既是一位有膽有識的民族英雄,又是一位才華卓越的詞人,堪稱文武全才人物,可惜南宋的皇帝不欣賞不信任,投閑置散幾十年而不用,郁郁而逝。岳飛是偉大的,一心“精忠報國”,他那首氣壯山河的《滿江紅》詞,震撼人心近千年,卻被奸人秦檜以“莫須有”之罪而殺。曹雪芹是偉大的,一部《紅樓夢》享譽世界,成就一門學問“紅學”。可惜生前寂寂無名,幾乎不為世所知,生死亦成千古之迷。呵,如此等等,舉不勝舉。那些無才缺德,只會逢迎諂諛之徒卻高坐廟堂,頤指氣使,過著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得以天年,這不是歷史乖謬的現象么?
現在人們認識到“文化是民族的血脈”,是“民族的精神家園”,也是國家的“軟實力”。然而一些掌鈞軸者,是否有了深切的感悟呢?恐怕未必。鄧拓同志曾沉痛地說:“文章滿紙書生累”,這是對歷史的一個令人辛酸的總結。上面列舉的歷史人物,都是在他們身后才被人們真正認識和理解,被不厭其煩的加上著名、偉大。其實這與他們并沒有什么關系,用辛棄疾的詞說,只是“生前贏得身后名”,于他們生前的艱難困苦和不幸無益,我把它稱為“哀榮”。文章才華敵不過權勢,是歷史的不幸和悲哀。
或者有朋友會說,你的感悟并不新鮮,司馬遷早就說過了。是的。司馬遷在給友人《報任安書》書中說:“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惟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毛澤東同志生前也曾多次引用過司馬遷這段話,意在鼓勵人們在逆境中應奮發有為,不為困難所壓倒。但是,這種折磨迫害人才的現象難道就是歷史的規律嗎?難道不能給人才以寬松公正的生存環境,讓他們為社會做出更大的貢獻嗎?歷史是一面鏡子。我以為,以史為鑒,提高文化修養,對于今天的掌權柄者,并不是多余的警示。端午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