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嶺》能夠看出作者某種野心,它有一種宏大而復雜的構思,在這一框架下還組合了眾多精密的零件。說“宏大”是因為天地人神俱現紙上,在具體處理上,作者以“招魂”的方式打通了歷史與現實。小說中,作者不光是對死去的一些具體人物的招魂,也是對這片土地上消失的事物、對我們這個世界上可能不存在的事物的招魂。雪漠在后記中強調說,他要寫出一個真實的中國,定格一個即將消逝的時代。我認為,這種招魂不僅是敘述者一種具體的行為,而且還隱含著一個巨大的隱喻,作者在呼喚一種久違了的精神,這些才是這部作品更值得我們思量的地方。
雪漠在小說的后半部,還創造了一個末日景象,或者說是一個末日的世界,這跟我在前面所說的“死亡之書”是有聯系的。但是,我注意到這個末日不是單一的驚人、恐怖,相反在心靈震撼中還有一種溫暖的力量。比如木魚妹和馬在波在胡家磨坊里推磨的那一章,雪漠制造了一種非常抒情、非常溫暖的氛圍,我甚至覺得馬在波有點像現在大家說的“暖男”那種感覺了,而木魚妹是俠義的女漢子。在這樣溫暖的“末日”,讓我感到《野狐嶺》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死亡之書”,它是啟悟我們如何面對死亡、破解死亡這樣無可逃遁的生命咒符的書。
我們也一直在強調雪漠變得會講故事了,但故事不是萬能的,也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創造了這樣一個故事體現了一個作家的能力,尤其是能把傳說寫成故事,也能把故事再變成傳說,這一點我覺得非常重要。不管怎么樣,最后可能都會變成一個傳說。包括那段暴動的歷史,包括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甚至包括推磨的那個細節,最后都有可能變成傳說。第二十七會的標題就是“活在傳說中”,可能也有人死在傳說中。在這個生死輪回中,雪漠完成了傳說與現實、生與死的水乳交融。
當然,讀這部作品,我也有不大滿足的地方。感覺上,后半部分比前半部分精彩得多,或許因為小說的開頭需要做一些鋪排吧。作者一直在強調,駝隊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消失的宿命,但是在每件事發生的過程中,我們又體會不到那種恐怖感,所謂的恐怖性,其實僅僅來自于語言的判斷,還要有這種好覺,在情感遞進的過程中,似乎還缺少一些非常恐怖的細節來營造出一種心理上的恐懼感。其次,每一章的敘述方式應當有所變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開頭一直由敘述者講一段話,然后招出一個鬼魂來講述故事。長篇小說需要變化和參差的美,而不要太模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