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鄧州市的大丁村,頻出官員和高學歷者。據保守統計,明朝以來該村出官員50余人,近代以來還出了20個博士,被稱為“博士村”,有著令人羨慕的文化傳承。而如今大丁村面臨拆遷。村民說,在城市擴張大潮面前,他們得做出一個選擇。
設立家祠
緣起“和朱元璋攀上了親戚”
鄧州原為河南省南陽市的縣級市,今年元旦正式成為省直管市。大丁村在鄧州市區三里之外,緊靠湍河,土地肥沃,綠樹成蔭,因有一個不凡的丁家祠堂而遠近聞名。
村民丁家勛,61歲,丁家祠堂的看守人。4月30日,他站在祠堂里看工人修小牌樓。小牌樓后是個四合院,主殿里供著大丁村的老祖宗丁從善。“初一十五,村民來這里燒香磕頭”。
丁家勛喊來了丁聲堂,后者是家譜的續寫者。丁聲堂說,丁家祠堂是鄧州的獨家祠堂,是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更是大丁村的“靈魂”。大丁村現有2200余口人,95%以上姓丁。
明洪武二年(1369年),金吾右衛孔顯奉詔鎮撫鄧州,帶了50名工作人員,其中一個就是南昌籍的丁從善。丁從善落戶“湍河之陽”,后逐漸形成一個村落。照舊制,雖丁家頻出小官,也不夠資格建如此規格的家祠。直到第七世,太學士丁垓的妹妹嫁給了唐藩(今南陽)的敬王(朱元璋家分封的王爺),“與朱元璋攀上了親戚”,丁家遂有該祠。敬王生順王,順王生睿王,順王早薨,敬王妃“抱孫權國”,祠堂越發紅火。
丁家勛說,丁家祠堂原占好大一片地,前后兩院。民國時,丁聲玉(大丁村現任黨支部書記丁廣前的爺爺,1923年畢業于北師大)回家辦學,建了赫赫有名的豫濱中學(姚雪垠曾在此任教),校址就在丁家祠堂。新中國成立后,豫濱中學改為大丁學校。“文革”期間“破四舊”,丁家祠堂遭到嚴重損毀。前年,前院的兩座石雕瑞獸被小偷“鏟走”,村民報案無果。
現在修復一新的丁家祠堂僅剩前院,后院成了大丁村村小,隔壁是村幼兒園。祠堂的門口刻著一副對聯:“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教天下之治者在文化。”念著,丁家勛有點驕傲。
人才輩出
“就是一種文化傳承”
敬王妃面如秋月,高盤云髻,抱著年幼的孫子睿王執掌王府,官員頂禮下拜。這張圖原在民國時期修纂的丁氏家譜上,如今被放大貼在丁家祠堂偏殿的墻上。
丁家后人人才輩出。這面墻上貼著上百位才子佳人。第八世,敬王妃的侄子丁鉦,監生太學士,著有琴譜八卷、棋譜四卷(現都已失傳);第十一世丁象輝,任過知縣,出版過詩集;第十六世丁秉鉞,“增廣生,揀訓導,善書法繪畫,通醫書,有發明”;第十七世丁敬義,“門下學生一場中秀才十一人”……多得數不過來。其中的女性,如丁鎰妻楊氏,“楊入門后種田紡織資助夫讀書成名,丁鎰成名后早喪,楊氏請名師教業撫養三子”。
丁聲堂說,丁家一直尊宗敬祖,以前有著嚴格的家規。“明清時期,誰做了壞事,就會被開除族籍、逐出族門。所謂壞事,比如叫公安局判刑、拘留。現在沒這個權利啦,要有法律來決定。”丁聲堂解釋,“家訓的核心是孝道。你在外面發展得好,是對父母最大的孝。”
另一個偏殿中,貼著上百位近現代的丁家人才。丁軫宇,劍橋大學博士;其子女為畫家、音樂家等,“修家祠、續家譜時都回來,還捐款”。丁家箴,中國第一批出國留洋者之一,法蘭西文學博士;他曾在復旦大學、北大讀書,主持《新青年》的海外發行;“五四運動”中,他第一個在墻上刷寫“打倒帝國主義列強”的標語,成了“墻上刷寫政治口號的創始人”。丁聲樹,著名語言學家……“媒體報道大丁村出了20個博士、23個碩士、90多個大學生,這是保守數字,其實比這多,我們沒有統計。”丁廣前說,村里還出了丁新霞等“教育世家”,“家里有兩個博士,其他都從事教育工作,她兒子找媳婦都要求對方非得是教師”。
丁廣前是“大學本科文憑”,他說小時候老師在課堂上常講祖先的事兒,“起到一種潛移默化的作用”,而周邊其他村沒有這個資源。“主要因素就是接力。歷史的底子好,好地好肥自然長好莊稼。一代代人積累,這就是一種文化傳承。現在信息社會,我們也叫凝聚力。我們為了編家譜,到一個村子調查,有個不爭氣的娃對我說:‘球,我續了姓丁,不續還姓丁,誰能把我這個丁字鉤兒掰了?’你聽聽,村里讀書人少,村莊的面貌就不一樣。”
面臨拆遷
“除了祠堂,其他全部拆掉”
大丁村離市區近,丁聲堂告訴成都商報記者,市里曾有過多次開發沖動,均因種種原因未能實施,“十幾年來村中土地被凍結(提前被規劃),村民不允許動地皮”。
鄧州市區持續向北擴,大丁村湍河對岸陸續建起高樓,河邊被帳篷占滿。4月30日,多名市民在帳篷下喝茶打牌。這段湍河河面寬且水清澈,過橋即是大丁村。村口擠滿飯店,卡車過處灰塵漫天。湍北新區正在開建,指揮部的藍色標牌指著成片的工地。
見了記者,村干部的表情有點復雜。村支書丁廣前說,2012年大丁村被規劃為鄧州市湍北新區,目前正進行修路修橋(“八路一橋”)等基礎設施建設,村莊面臨整體拆遷。
湍北新區的招商引資項目正開動,一些房產廣告頻在市內散發。記者就被發了一份。上面印著新區的規劃圖,高樓林立,新的市委市政府就在大丁村附近。“到時這個規劃要達到‘雙百目標’,城市面積一百平方公里,人口一百萬。湍北新區就是以大丁村為中心,除了保留祠堂外,其他全部拆掉。根據規劃,丁家祠堂的后面就是穣鄧大道。”丁廣前說,目前在建的穣鄧大道和濱河大道都要貫穿大丁村,已征收部分耕地,也已拆了幾十戶居民房,其他還在商談之中;屆時大丁村村民將都被安置到高低層樓房搭配的社區里,目前建設項目已啟動。“為配合城市發展的需要,大丁村民是有一些犧牲的。”
“目前村民關注最核心的是,土地征收和房屋拆遷的賠償問題。還有,土地沒有了以后子孫怎么辦。現在我們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村民丁廣碩說,“生活幾十年,一旦失去原來的生活方式,就跟開汽車一樣,彎兒拐得太陡了。”“不管以后生活變成啥樣,丁家文化還得傳承下來。專家的話都說到我心里了,這就是文化基因。就是中國的價值觀。”研究家譜多年的丁聲堂很喜歡類比:“中國國情跟其他國家不一樣。美國的錢厚,中國的文化厚。現在經濟在攆它,還有差距。等經濟好了,咱將來也獨門獨院、房前房后都是花兒。”
丁聲堂也擔心大家住進樓房,丁家的“文化傳承”會否變淡。“但就像海嘯來了,一個人也擋不住。”丁從善第十九代嫡孫,61歲的丁聲堂又打了個比方。記者 牛亞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