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克達,一名來自安徽宿州的農村大學生,半年前,我們還在北京的一家咖啡廳里侃侃而談,可是現在,我只能通過電話和他聯系了。因為不久前,他說自己實在不能適應北京這個大城市的生活,和妻子回到安徽宿州老家去了。
說起為什么要離開北京回老家,蔣克達和我侃侃而談。而從他的話語中,我能感受到,面對大城市的生活壓力,他最終選擇了離開,但選擇的過程中,“逃離”還是“留下”的糾結一直圍繞著他。
重壓下的生活,不得不選擇逃離
在天津讀完四年大學后,蔣克達在北京謀得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差事。平時擠地鐵“朝九晚五”,埋頭在電腦上處理那些總也處理不完的文字。剛開始,他“鼠居”在一個地下室里,后來慢慢升到地上的隔斷群租房,最后,終于舍得花錢在北京的遠郊租住了一間獨立的一居室。
工作三年多的時候,蔣克達和女友正式領證結婚。有天下班早,他在地鐵口等妻子下班一起回家。當他端著眼鏡終于在龐大擁擠的人流里看見妻子奮力掙扎著走出來時,蔣克達說,正是那個瞬間,讓他在心里埋下了要離開的種子。后來,蔣克達發現自己租住的小區房價一路不回頭地漲到了4萬多,而這樣的價格讓每月收入還不到2萬元的小兩口更加絕望。于是,離開北京的念頭便從種子里發了芽。
不久,老家獨居的媽媽一不小心骨折,直到第二天親戚鄰居幫忙住院安頓好,才打電話告訴蔣克達。聽到這個消息后,蔣克達突然覺得:一方面是一線城市過于激烈的社會競爭及過大的生活壓力,一方面也有著無法照料遠方親人的愧疚,與其在這樣的煩惱中煎熬,移居到其他更宜居的中小城市或許是一種很不錯的選擇。
想通了這些之后,蔣克達終于下定決心,和妻子一起離開了北京。
在小城市體驗悠閑之美
回到安徽宿州的蔣克達考上了當地的公務員,可是不少以前的大學同學和北京的朋友卻嘲笑他從一線城市跑到了四線城市,還嘲笑他放著好好的工作不要,偏要跑去公務員這個“清水衙門”。但對于自己的選擇,蔣克達卻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因為現在生活的這個城市雖然沒有北京繁華,卻自有一種悠閑。
蔣克達說,城市的大小,最直觀的就是公交站的長短。北京不消說兩個站點之間的遙遙無期,單是一個圍繞在十字路口的同一個站點,兩條不同線路換乘,就能讓你找得暈頭轉向。而這個小城公交車“請剛上車的扶穩坐好”話音一落,立馬就喊“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大多數時候,蔣克達上下班只需要騎十分鐘的自行車,妻子也只需在小區門口乘坐半個小時班車,就能到達所服務的公司。從此,再也不需要在人流中掙扎,不需要感受在地鐵或者公交車被擠壓得臉對臉呼吸都感覺到的局促和尷尬。
交通方便了,住房也不是問題。蔣克達和妻子花1000塊在市中心公園的隔壁租了一套小兩居室。小區道路兩旁都是高大整齊的樹木,延伸的樹枝甚至過于逼近窗戶,以至于大早上就聽得到嘰嘰喳喳的鳥叫。于是,一家人在鳥鳴聲中起床,從容吃頓做好的早飯,晚上6點吃完晚飯之后,常常會花一個小時走過小區的林蔭去公園散步。
靠著在大城市工作三年多練就的技能,蔣克達和妻子都能輕松甚至說毫不費力地做好分內的工作,不僅輕松悠閑,而且過得毫無壓力。
沒有了壓力也就沒有了活力
然而,大城市有大的難處,小城市也有小的煩惱,終究無處可逃。本以為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蔣克達,沒過多久,竟然和妻子都不約而同地懷念起北京來。
蔣克達說,在北京的時候,每到周末,他總會約朋友到隨便一個大學的操場上踢球。而這個小城僅有的幾個院校里面的操場,不是土地坑坑洼洼,就是場地長滿雜草,且周圍幾乎沒有想和你一起結伴踢球的人。在北京的時候,和同事討論的話題是經濟、時事、體育或者文化,而在這個小城,更多的話題是誰誰因了各種關系而升遷、鄰里關系或者是午餐的種類。妻子更是因為同事們的過于親近且多舌,閑散且不職業,而不可抑制地想念起曾無比“唾棄”過的北京公司的嚴格領導。
最讓蔣克達和妻子格外懷念的,莫過于北京的高收入。現在每月定時收到工資入戶短信的時候,看著和之前相比生生被砍去三分之二的收入,夫妻倆難免有些唏噓。蔣克達慶幸,還好他和妻子前幾年的積蓄足夠在這個城市里安家,才不至于讓人心里太過發慌。
蔣克達說,在小城市里生活久了,就會知道,離開北京,既逃離了北京的重壓,也遠離了北京的活力、新鮮、多元。看到小城里那些平凡中年人日子的平淡,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這種排除了可能性的生活,有時候和大城市的重壓一樣讓人心里有一絲絲的絕望。
只要肯努力,哪里都有一片天地
對于現在的生活和將來的何去何從,蔣克達最近想了很多。
他告訴我,對于大城市選擇,無論是“逃離”和“逃回”,其實折射出的都是一種對于理想與現實的無奈與悲涼。“誰都知道,中國的一線城市有著其他二線城市難以比擬的優勢。這里有更多的就業機會,有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有豐富快速的資訊,也有著很多年輕人兒時的夢想。但高額的房價、擁擠的交通、巨大的工作壓力、緊張的生活節奏,是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輕人無法回避的。因此有些人在繼續追逐著自己的夢想,有些人則選擇了離開。”蔣克達說,其實,逃離抑或是堅守,現在的年輕人,面對中國的一線城市,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一出現代版的《圍城》——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
不過,蔣克達覺得,無論怎樣,選擇適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他說,自己在北京的時候,工作帶來的過大勞動強度和心理壓力,使他幾乎從沒有休過一個雙休日,也難得睡上一個安穩覺,甚至身體不適時也不敢請假去就醫,經常處于易怒、煩躁中。“這大概就是為什么雖然在‘城市綜合競爭力排名’中,北京、上海、廣州等一線城市全部居于前列,但在‘最具幸福感城市排名’中卻集體落榜的原因吧。”蔣克達說,如今的他已經不想再回到那樣的生活。而對于在小城市生活可能產生的懈怠,他覺得自己可以慢慢調整,只要自己不放松,總能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作者的話:
近年來,一線城市過高的生活成本和競爭壓力,使“移民”環境惡化,導致青年人幸福感降低,引發部分人“逃離”。中國城市發展研究會2013年的相關城市排名也印證了這一觀點。然而在我看來,部分青年“逃離北上廣”,其實是城市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體現。由于一線城市擁有更多的工作機會、更高的生產效率,人才向一線城市聚積。但當城市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大城市“擁擠”現象越來越嚴重,生活成本、生產成本越來越高。這時候企業開始向成本更低的地區進行轉移,導致經濟開始向其他地區擴散,部分人才也因不能負擔大城市昂貴的生活成本而向中小城市轉移,這其實并不是什么壞事。只要大家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努力燃燒自己的熱量,并獲得幸福和成功,生活在大城市還是小城市,又有什么重要呢?(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