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口盤車機械復原裝置
村童鬧學
秋風紈扇圖
展廳內(nèi)的古典中式花窗
頭發(fā)飄逸的女子
以上圖片均為上海博物館提供
在人類文明長河中，杰出藝術家留下無數(shù)璀璨多姿的藝術瑰寶和精神財富，為文明前行注入勃勃生機。2023年12月10日，上海博物館“對話達·芬奇——文藝復興與東方美學藝術特展”開幕，精選18件文藝復興藝術珍品真跡和18件中國古代繪畫名作同場展出，從“東西方在相同時代卻迥然不同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和“東西方在不同國度卻異曲同工的藝術風格”兩個視角，開啟一場跨越時空的藝術之旅。
開啟跨越時空的對話
列奧納多·達·芬奇是家喻戶曉的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巨匠，他創(chuàng)作的《蒙娜麗莎》《最后的晚餐》等繪畫作品堪稱藝術史上的里程碑。與此同時，他還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科學家與發(fā)明家，為后世留下許多珍貴手稿，被稱為文藝復興時期最耀眼的全才。然而，達·芬奇存世的繪畫真跡屈指可數(shù)，且絕大多數(shù)作品不可移動或禁止出境，對許多觀眾來說難得一見。
“對話達·芬奇——文藝復興與東方美學藝術特展”展示了意大利唯一可出境的達·芬奇油畫真跡《頭發(fā)飄逸的女子》、首次來華展出的《大西洋古抄本》中11幅達·芬奇的珍貴手稿、同為“文藝復興三杰”之一的米開朗基羅的2幅珍貴素描，以及達·芬奇的弟子波塔費奧、梅爾齊和盧伊尼的肖像繪畫作品。同時，展覽甄選11組、共18件館藏中國古代繪畫名作，其中包括五代時期的《閘口盤車圖》、南宋畫家梁楷的《白描道君像圖》和“明四家”唐寅代表作《秋風紈扇圖》等，與達·芬奇領銜的文藝復興大師在同一空間展開跨越時空的藝術對話。
藝術的發(fā)展自有其規(guī)律，也與文明發(fā)展的軌跡息息相關。伴隨朝代更迭，藝術家的繪畫風格也在不斷變化。然而無論中西，核心文化觀念皆貫穿各自藝術史：源于古希臘哲學的西方藝術重視數(shù)理與“形式和諧”，中國藝術更重視繪畫的“心理和諧”。于是，西方繪畫之“理性”與中國繪畫的“感性”構成世界繪畫史的一體兩面。然而，在東西方繪畫的發(fā)展進程中，尤其在15世紀前后，二者經(jīng)歷了相似的歷史階段，雖然相距甚遠，但在隱逸與世俗、主觀與客觀、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具象與抽象等藝術理論和實踐方面都探索出類似的美學路徑。本次展覽以繪畫作品為對話載體，時間跨度500余年，展現(xiàn)出東西方繪畫從藝術創(chuàng)作、哲學思想到體悟自然、觀察世界的審美視角與思考內(nèi)容等方面所具有的異曲同工之妙。
打造沉浸式藝術空間
在布展方面，“對話達·芬奇——文藝復興與東方美學藝術特展”凸顯趣味性與互動性，將展廳劃分為多個空間，相互獨立又彼此連通，令觀眾在美輪美奐的展廳中沉浸式完成這場藝術之旅。
在15至16世紀的歐洲藝術家中，達·芬奇最善于通過繪畫表現(xiàn)自然界中的萬物情感并描繪其各自樣貌，這與同時期中國繪畫藝術的寫意風格和造型特點遙相呼應。于是，達·芬奇領銜的18幅西方藝術作品位于主軸線上，18幅中國繪畫作品以半圓形圍繞，展開敘事。例如，《秋風紈扇圖》和《頭發(fā)飄逸的女子》相隔一扇古典中式花窗兩兩相望。東西方繪畫藝術透過花窗遙相呼應，既突出“對話”的理念，也增添“曲徑通幽”的意境之美。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文藝復興似乎非常遙遠，但從“同一時期”這個角度理解，文藝復興時期“約等于”中國明代。在與達·芬奇同時代的中國畫家里，個中翹楚非吳門地區(qū)的“明四家”莫屬，即沈周、文征明、唐寅和仇英。以仇英的《臨宋人畫十五開冊》為例，展覽選出的6幅畫作與文藝復興時期西方畫家的作品相互對應。例如，在《半間秋光》中，一名女子正對鏡端詳。“照鏡子”也是文藝復興時期西方繪畫的常見主題，表明當時畫家的關注對象已經(jīng)從神轉(zhuǎn)移到人，越發(fā)關注人類與自我。又如，《村童鬧學》描繪了炎炎夏日、綠樹掩映的村校中，一群孩童趁老師打瞌睡時嬉戲玩鬧的情景。這幅畫作筆法多樣，或圓轉(zhuǎn)流暢，或頓挫勁利，既長設色，又善白描，將兒童的活潑可愛勾畫得細膩生動、形象逼真，與西方繪畫中的寫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對同一題材作品的不同呈現(xiàn)最能令觀眾直觀感受到東西方藝術的異與同。例如，米開朗基羅的素描《腿》，對骨骼與肌肉的描繪冷靜、客觀、寫實。明代畫家郭詡的作品中同樣出現(xiàn)了骨骼和肌肉，但與文藝復興時期西方繪畫中如解剖般精準的寫實畫法不同，他對人體的描摹更加抽象寫意，充滿情感。
人們常常認為中國繪畫偏重寫意，西方藝術側(cè)重寫實，其實并不盡然。《頭發(fā)飄逸的女子》被稱為達·芬奇最具東方美感的油畫作品，描繪了一位頭發(fā)飄逸的年輕女性，側(cè)臉相對，雙目低垂，輕輕頷首，沉浸于思緒之中，臉上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畫家在一塊精心挑選的胡桃木板上用赭石顏料快速且概括地勾勒出輪廓，再用鉛白顏料層層渲染，表現(xiàn)出絕妙的光影對照。畫中女子五官雖精致立體，但飛揚的頭發(fā)僅寥寥數(shù)筆，結合那抹神秘的微笑，達·芬奇通過留白的方式令觀眾沉浸于無限的想象空間，頗具中國傳統(tǒng)繪畫“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韻味。又如，《閘口盤車圖》使用了透視法，所繪“雙輪驅(qū)動”的水磨裝置精巧細致，可與達·芬奇手稿中機械設計的精細準確比肩。當時，達·芬奇已有自己的工作室，同時期的吳門地區(qū)也設有多間畫坊，運作機制頗為類似，東西方藝術家們都需為生計奔忙，彼此間的命運也有著相似之處。
為讓觀眾能夠身臨其境地了解達·芬奇的繪畫成就與科學發(fā)明上的奇思妙想，博物館4樓第三展廳展示出一系列以其手稿畫為靈感的模型裝置和多媒體藝術作品，與閘口盤車機械復原裝置同場亮相，后者展現(xiàn)出中國古人在水利應用方面的杰出成就。借助當代科技和影像藝術，達·芬奇手稿中的機械草圖和《閘口盤車圖》里的“磨坊”被復原成極具現(xiàn)代感的機械裝置，令觀眾觸手可及。
美美與共，聯(lián)結世界
“乘物游心、美美與共”是本次特展的主旨。“乘物”強調(diào)理性，“游心”重視感性，東西方藝術的理性與感性具有共通之處，可以互為補充。展覽希望通過東西方藝術的平等對話，以包容的心態(tài)看待世界其他國家的文明，在相互借鑒中展現(xiàn)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和深厚的歷史底蘊。
當下，世界各大博物館在重點展現(xiàn)本國歷史文化藝術的同時，還注重加強國際合作，展現(xiàn)不同國家、地區(qū)和民族的歷史與文化，致力于通過展覽推動世界文明對話。未來，上海博物館將繼續(xù)推出聚焦全球文明交流互鑒的“對話世界”文物藝術系列大展，與大英博物館、英國國家美術館、法國盧浮宮等世界知名文博機構展開合作，引進高質(zhì)量海外展覽；繼續(xù)推動與印度尼西亞等國家開展的海上絲綢之路考古研究和水下考古調(diào)查；繼續(xù)組織策劃上海博物館文化“走出去”品牌——“百物看中國”系列文物藝術出境大展；繼續(xù)聚焦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和考古中國最新成果，打造“何以中國”文物考古系列大展。
博物館是保護和傳承人類文明的重要殿堂，也是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平臺。這些展覽不僅向公眾展現(xiàn)中華文化與世界文明的豐富多彩，也向世界展現(xiàn)中國精神和中國價值的底蘊深厚。透過博物館這扇文明之窗，人們將跨越民族、地域和時代的限制，在相互尊重、相互學習、相互欣賞中豐富不同文明之間的對話，從而增信釋疑，消弭分歧，共創(chuàng)美好未來。
（作者為上海博物館館長）
《 人民日報 》（ 2024年01月14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