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勇工作室一隅。
林渝景攝
今年5月,第二十屆中國(深圳)國際文化產業博覽交易會召開,大芬村連續第二十年成為分會場,吸引眾多海外文化創意企業和政府代表團的目光。走進被稱為“中國油畫第一村”的大芬村,老屋祠堂錯落有致,畫廊商鋪擠擠挨挨,西方經典畫作復制品目不暇接。
大芬村位于廣東省深圳市,占地面積僅0.4平方公里。自20世紀80年代起,一批批創業者來到這里,投身油畫產業。迄今為止,他們在大芬村繪就100多億幅世界名畫復制品,超過500萬張《星空》《睡蓮》《蒙娜麗莎》從這里走向世界。2005年,大芬村油畫交易額達2.79億元,這一年前后,歐美市場70%的油畫商品來自中國,中國復制油畫80%來自大芬村。
在大芬村后巷一間梵高主題工作室里,我們見到了趙小勇,一位頗有名氣的“老畫手”。
從湖南邵陽輾轉來到大芬村,趙小勇從事繪畫已有20多個年頭。起初,為學好油畫,他拜師學藝,和七八名學徒擠在十幾平方米的畫室里磨煉技藝。最初,畫作滯銷的窘境令他對梵高的坎坷境遇產生共鳴,于是對梵高的畫作愈發熱愛,開始專門臨摹梵高作品。20年間,趙小勇繪制的梵高畫作復制品達10萬余張。
2002年,國內外市場對梵高復制畫的需求增加,趙小勇常常一個月收到六七百張訂單,2004年時,每個月的訂單數量甚至超過1000張。他說:“復制畫繪制過程和工廠流水線作業沒什么兩樣,大家分工明確,有人鋪底色、有人畫眼睛、有人描耳朵,枯燥但高效。”他完成一幅50厘米寬、60厘米高的梵高自畫像只需28分鐘。2005年前后,來自世界各地的訂單紛至沓來。村里每個畫室都在不停地趕工、臨摹、繪制,畫工們如螺絲釘般各司其職,千萬次的重復臨摹令他們熟能生巧,技法日漸純熟,對繪畫也有了自己的思考。
“伴隨經驗和人生閱歷的增長,臨摹久了就會產生創作靈感。”趙小勇說。大量臨摹練習后,畫工們似乎將世界繪畫大師的技法內化,紛紛拿起畫筆開始原創繪畫,在一筆一畫中融入自身對藝術的理解與詮釋。
2014年,趙小勇在老客戶的邀請下飛往荷蘭阿姆斯特丹,如愿來到向往已久的梵高美術館。近距離觀摩真跡后,他發現,梵高的用色和筆觸與自己日夜揣摩的印刷畫天差地別。趙小勇發自內心地感受到畫工與畫家間天塹般的差距,他不禁感嘆:“20年臨摹也比不上看博物館一幅畫。”自此,比起做“中國梵高”,他更想做“大芬村趙小勇”。回到深圳后,趙小勇創作了第一幅原創作品《畫室》,踏上由“畫工”到“畫家”的艱難轉型之路。
趙小勇的轉型之旅始于2014年,其實早在2008年,大芬村的原創繪畫探索便已悄然萌芽。由于全球經濟下行,發往大芬村的油畫訂單量大幅削減。畫工們開始原創和產業“兩條腿走路”,原創繪畫作品數量日益增長。大芬村的畫家們或將西方風景畫技巧與中國傳統水墨畫風格相結合,或將歐洲寫實畫風與中國寫意精神貫通,在日復一日磨煉繪畫技巧的同時,也在探索新的繪畫語言,表達并傳遞出自己的生活與藝術態度。
大芬美術家協會副秘書長、水墨畫家楊文認為,用畫筆記錄下時代的發展是畫家的責任和使命,將西方繪畫中的素描、透視等元素靈活融入水墨畫,可以使作品更具時代氣息。在創作《都市之窗外》時,他在墨色中融入素描的光影和質感,令這幅新城市山水既有鮮明的現代感,又呈現出中西藝術和諧共生的獨特韻味。
人人有畫筆,處處是畫作。大芬村的蓬勃發展吸引了國際媒體的關注。英國廣播公司稱贊大芬村復制的世界名畫“物美價廉”;歐洲新聞電視臺提到,大芬村是“8000多名藝術家的棲息地”;法新社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報道了大芬村在國外訂單下降與國內需求增長的形勢下轉型原創繪畫的探索歷程。在海外媒體的不斷關注中,大芬村與世界的距離更近了。
30余年的精雕細琢為大芬村贏得“世界油畫,中國大芬”的好口碑。近年來,大芬村積極走出去,不僅與法國巴比松市政府簽署了《大芬—巴比松藝術友好往來協議書》,還攜手美國加州國際博覽中心舉辦展覽。2018年起,大芬村舉辦3屆深圳大芬國際油畫雙年展,邀請法國著名畫家雷米·艾融、丹麥藝術家協會副主席保羅·威爾和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范迪安等前來參展、寫生、舉辦講座。雷米·艾融感慨道:“這是一個充滿活力、洋溢著繪畫熱情的村落。”他鼓勵畫工們堅持以中國傳統繪畫為本,融合西方藝術理念與繪畫技巧,找到適合大芬村油畫持續發展的道路。
從一窮二白的彈丸之地,到遍地畫師的藝術之村,大芬油畫村的發展歷程是中國對外開放交流的縮影。夏日陽光大片潑灑在水泥路面上,一位戴著貝雷帽的畫師打開折疊椅,擺上畫架,對著熟稔于心的巷道打起了線稿。曾在手邊臨摹的西方經典畫作精髓早已內化于心、融匯筆端,不疾不徐間,他已繪起新的圖景……
(肖佳桐、呂佳音、崔宸碩、林渝景、都藝、李雨軒對此文亦有貢獻)
《 人民日報 》( 2024年08月09日 1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