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布魯塞爾3月10日電 題：歐洲戰略自主的微光與迷霧
新華社記者潘革平
上周，隨著歐盟特別峰會的落幕，一份金額總計約8000億歐元的“重新武裝歐洲”計劃正式出爐。在跨大西洋關系劇烈震蕩的當下，這場被輿論稱為“后冷戰時代歐洲最重要的會議”，折射出歐洲戰略覺醒與自主的困頓與掙扎。
峰會召開當天，距離歐盟總部兩公里的美國蘋果公司布魯塞爾旗艦店突遭不明人士潑漆。盡管此類事件在布魯塞爾并不鮮見，但這一行為顯然超越了街頭藝術的范疇。在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中，某種集體心理的隱喻也好像呼之欲出——歐洲人正試圖丟掉對美國永恒庇護的幻想。就在峰會召開幾天前，比利時前議員喬治·達勒馬涅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呼吁美國駐比利時大使辭職。有網民戲謔地指出：既然華盛頓的承諾保質期取決于白宮主人的任期，何不讓大使先生提前 “退休”？兩起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則是歐洲社會對跨大西洋關系的深層焦慮。
當下，“戰略自主”這一概念正在歐洲大眾話語中愈發響亮。法國總統馬克龍更是提議向歐洲盟國提供“核保護傘”，發出了“歐洲的未來不應由華盛頓或莫斯科來決定”的豪言。
此時出爐“重新武裝歐洲”計劃，意義非同一般。這個計劃內容包括，向成員國提供1500億歐元的貸款用于國防投資，并協助成員國整合需求、共同采購軍事裝備，以及通過放寬預算限制允許成員國在不觸發過度赤字程序的情況下大幅增加國防開支等。這套“開源+松綁”的政策組合拳，直面比利時等一些歐盟國家的現實困境，試圖突破傳統防務合作的桎梏。
當前，許多歐盟成員國債務水平較高，歐元區國家中，比利時、法國、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和希臘的債務水平均超過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00%，圍繞防務預算的爭議已初現端倪。近日，比利時國防大臣提議將軍費開支占GDP2%的“達標”時間點從2029年提前至2025年6月，而外交大臣則強調，在現行財政框架下強行提速，恐危及社會經濟凝聚力。
此次峰會還達成了新的共識：軍工不再被視為負擔，而是振興經濟的新引擎。以前，歐洲投資銀行一直排斥支持軍工業，如今歐盟領導人下決心打破禁忌，歐洲投資銀行也將修改相關章程。在此背景下，比利時國防大臣10日率團考察即將關閉的布魯塞爾奧迪汽車工廠，意在將其改造成軍工廠。
歐洲人心頭還有一個盤算：即動用凍結的俄羅斯資金來增強自身防務。當歐洲政要熱議“化凍結資產為防務資金”時，法律人士直言此舉是“以非法手段制裁非法”，只會陷入雙重標準的泥沼。總部位于布魯塞爾的歐洲清算銀行因凍結大約1830億歐元俄羅斯資產而風聲鶴唳，首席執行官及多位董事會成員如今都受到了強化安保的“待遇”。
暮色中的歐盟總部燈火如晝，歐洲理事會主席科斯塔在峰會閉幕式上發出了“言出必行”的承諾。但當各國代表消失在布魯塞爾的寒夜，財政赤字的警報、軍工轉型的陣痛、法律倫理的困境、內部凝聚力的裂痕，以及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似乎都預示著這條覺醒之路將荊棘重重。比利時根特大學經濟學教授科恩·肖爾斯的話耐人尋味：“歐洲越強勢，跨大西洋關系就越牢靠。”這或許揭示了一個悖論——歐洲的戰略自主，恰恰是平衡跨大西洋伙伴關系的關鍵變量。
歷史經驗表明，缺乏獨立思想體系與價值內核支撐的戰略自主，終將淪為權力博弈的工具。這場聲勢浩大的覺醒運動，究竟是不甘附庸的絕地反擊，還是應對地緣政治挑戰的權宜之計？當歐洲人在寒夜中躑躅前行時，問題的答案，或許就隱藏在他們的每一步選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