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挖“車串串”勾連車管所工作人員腐敗問題
清除害群之馬 擰緊交通“安全閥”
車輛管理所，承擔著道路交通安全源頭監管的重要職責。但部分公職人員被不法分子“圍獵”腐蝕，對不合格貨車的查驗審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馬路殺手”“帶病貨車”上路行駛，導致交通事故發生。
四川省紀委監委緊盯道路安全事故，既對相關失職失責人員精準追責問責，又順藤摸瓜深挖細查事故背后的腐敗問題，逐步揭開車輛管理所工作人員蛻化變質、以權謀私，幫助“克隆車”冒名頂替通過檢驗審核等一系列窩案、串案。
一起交通事故，讓貨運車輛年審、上戶背后的腐敗問題浮出水面
近年來，四川省紀委監委堅持每年梳理安全生產領域監督執紀問責情況。在梳理分析中發現，貨車道路安全責任事故呈高發多發態勢，嚴重危害人民群眾生命和財產安全。
2021年1月29日，成都市青白江區港城大道與青南大道交匯路口一牽引貨車與一面包車相撞，造成5人死亡。四川省安委辦對事故調查工作進行了掛牌督辦，成都市成立事故調查組進行深入細致調查。四川省紀委監委對該事故進行提級督辦，要求成都市紀委監委及時成立追責問責審查調查組同步開展工作，對地方黨委政府、相關職能部門和公職人員涉嫌違紀違法及失職瀆職問題開展審查調查，并指導審查調查組積極與事故調查組溝通，重點關注事故車輛、駕駛人員的交通違法記錄以及車輛上戶、年審等問題。
“調查發現，在不到3年的時間里，該貨車車頭及掛車的交通違法記錄高達144次，并存在私自加裝超高欄板的問題，卻年年在德陽市某檢驗機構通過年審。”四川省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四級調研員杜江告訴記者。
調查人員介紹，這起事故中的涉事貨車，是由充當“車頭”的重型半掛牽引車以及重型自卸半掛車組成的汽車列車。車主陳某某2018年4月從他人手中購入該車，并接續了原車主與掛靠公司的協議，繼續繳納所謂的“掛靠費用”后就開始上路跑業務。而到了該年審的時間，陳某某又在掛靠公司介紹下，與位于德陽市的代辦公司聯系，“把掛車的行駛證郵寄到德陽某公司，大概過了20天就給我說掛車審驗過了，行駛證也已經蓋章了，這3年都沒有把車開過去審驗。”
本應嚴格的年審程序竟能如此輕易通過，背后有何貓膩？四川省紀委監委督促指導德陽市紀委監委順藤摸瓜、深挖細查。隨著調查的深入，“車串串”的問題逐漸浮出水面。
“車串串”，通常指倒賣二手車輛信息的人。他們既從事客貨運車輛的客源貨源尋覓，也會代人辦理審車、上戶、過戶、保險、回收等業務。調查人員發現，一些“車串串”與德陽當地的車輛檢測機構相互勾結，對承接的“病車”利用“克隆車”代替檢測，由車輛檢測機構違法出具虛假車輛檢測報告，再將相關數據上傳至車管所監管中心審核。只要監管人員“手下留情”，年檢合格標志就能輕松到手。
“車串串”之所以能夠如此輕易過關，是因為他們在德陽車管所捕獲了不少“獵物”。長期的吹捧、請吃、送禮，為“車串串”打開了查驗和審核的“綠色通道”，以致一段時間內，四川省內外一些問題板車、掛車都可以在德陽順利上戶、年審。
隨著車輛年審、上戶問題被揭開，德陽車管所在駕駛證考試等方面的問題也被陸續發現。
“機動車駕駛證考試科目三是道路技能考試，直接關系道路交通安全。通過調查發現，科目三考試除考官后臺監控外，考試過程中人工評判細節多達30余個，助考員自由裁量權較大。有駕校教練、‘車串串’主動‘搭線’助考員，相互勾結形成利益鏈，為考生提供‘特殊關照’，幫助通過考試。”德陽市紀委監委第六紀檢監察室主任羊學東告訴記者。
“糖衣炮彈”的“轟炸”，讓少數車管所工作人員誤入歧途、越陷越深
“德陽市車管領域滋生如此嚴重且影響惡劣的腐敗問題，令人唏噓的同時，更多的是警示。”杜江告訴記者。
以德陽市車管所的一名老員工蔣某某為例。2016年，德陽市交管支隊車管所監管中心成立，蔣某某被安排負責對機動車安全技術檢驗進行監管。讓蔣某某意想不到的是，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崗位，讓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按照程序，待檢車輛先由車輛檢測機構一審，再送到車管所監管中心進行審核。為了使送到車管所的車輛更快通過審核，主動聯系蔣某某的“朋友”逐漸多了起來，從最開始的業務咨詢，到請求“幫個小忙”，再到按“老規矩”通融通融，這些闊氣的“朋友”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意思意思”。
對已經工作了36年的蔣某某來說，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在收下第一個紅包后，“車串串”們的層層簇擁、權力變現帶來的“甜頭”，讓蔣某某飄飄然起來。
剛開始，蔣某某也曾明確了“底線”，例如“不把工作當生意做”“不辦嚴重違規違法車”等。同時，他認為自己只是為“車串串”們提供不用排隊的快捷服務，即便有點“小瑕疵”，但也在標準之內，做個順水人情、收點小錢沒有什么。然而，“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黨員干部身處各種人情世故的交匯中，稍有不慎，就可能越陷越深。從最開始一個月只收幾百元，到后來每月超萬元，“自己對金錢財富的欲望越來越強”，蔣某某也走到了欲罷不能的境地。
調查發現，2016年至2021年，德陽市車管所監管中心蔣某某、劉某等人，在幫助“車串串”代審貨車順利通過審核后，每輛貨車按照固定標準收受感謝費。個別車檢機構、“車串串”還相互勾結，利用所謂“值班車”或檢驗照片造假，以替檢、冒檢通過檢驗，蔣某某、劉某等人則定期收入感謝費。
辦案人員發現，一些車管所工作人員長期在審核崗位工作，對自己約束逐漸放松，無力抵擋“車串串”們的吃請、吹捧和“糖衣炮彈”；此外，由于審核人員權力很大，內部監管猶如“牛欄關貓”，雖然車管所中心主任有負責監督巡查的責任，但往往霧里看花，無法察覺。長此以往，終釀惡果。
以案件為切入點，堅決清除機動車查驗、駕考、監管領域的“害群之馬”
四川省紀委監委發揮事故追責問責審查調查對加強和改進安全生產工作的促進作用，針對道路交通安全事故暴露出的突出問題，督促相關單位和部門以案促改、以案促治。
堅決清除機動車查驗、駕考、監管領域的“害群之馬”。2021年以來，德陽市車管所機動車查驗、駕考、監管領域系列案件中，共核查公職人員57人。其中，17人受到黨紀政務處分、5人受到組織處理、36名臨聘人員被解除勞動合同，47人因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
壓緊壓實整改責任。德陽市紀委監委向分管市領導發出廉政風險提示函，向市公安局黨委發出以案促改通知書，向市公安局及交管支隊、車管所發出監察建議書，督促市公安局黨委深刻汲取典型案件教訓，以問題為導向，明確整改責任，制定以案促改工作方案并推動實施。啟動“一案雙查”，對履行主體責任不力的有關領導進行嚴肅問責。
德陽市公安局通過開展廉政黨課、集體廉政提醒談話，召開專題民主生活會、組織生活會等方法，組織全體干警職工把自己擺進去、把職責擺進去、把工作擺進去，主動查找自身問題，厘清整改措施。制作《全市交警系統違法違紀典型案例匯編》，用身邊事警醒身邊人。
德陽市公安局交管支隊全崗位全鏈條梳理排查廉政風險，梳理A級風險崗位42個，調整A級風險崗位人員27人，采取專家送教上門、開門征集意見等方式，收集整改建議77件，制定完善《全市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車駕管業務辦理監督規定》《交通管理支隊隊伍安全風險隱患排查研判制度》《交通管理支隊內部風險崗位輪崗交流辦法》等制度規定。針對貨車查驗、年審存在的突出問題，采取了一系列整改措施正本清源。
記者了解到，為嚴格管車，德陽市車管所監管中心嚴格審核把關，凡是有疑問的車輛全部退回檢測機構，并采取“線上+線下”方式進行抽查。車管所監管中心單設監督崗，每天抽查10%過檢車輛，將異地送檢車輛較多的檢驗機構納入重點關注對象。另一方面，凡是檢測機構因偽造數據、報告被市場監管等部門立案調查的，車管所停止采信該機構的數據。
“德陽市紀委監委將繼續以案件為切入點，緊盯車駕管領域重點部門和關鍵環節，聚焦解決體制性障礙、機制性梗阻等問題，通過監督推動改革、完善制度，以專項整治推動公安機關深化改革，逐步消除腐敗滋生土壤，讓群眾切實感受到反腐敗的實際成果。”德陽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監委主任隆斌表示。
做實“后半篇文章”，切實從源頭上防范化解道路安全風險
安全生產事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一些行業領域接連發生的重特大事故，暴露出安全發展理念不牢固、責任落實不到位、隱患排查整治不力等突出問題。
“我們緊盯生產安全事故倒查責任，首先從政治紀律查起，對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不堅決、打折扣、搞變通的嚴肅處理，對黨員干部和公職人員涉嫌違紀或者職務違法、職務犯罪問題一體查處，精準處置，全面排查整治風險隱患，最大限度防范遏制各類事故發生。”四川省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副主任文金魚表示。
2018年以來，四川全省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加強生產安全責任事故追責問責工作，共追責問責1268人，黨紀政務處分373人。
為鞏固提升實踐做法，2022年上半年，四川省紀委監委制定了《四川省各級紀委監委開展生產安全責任事故追責問責審查調查工作辦法(試行)》，與省委宣傳部、省應急管理廳、國家礦山安全監察局四川局聯合印發了《關于在生產安全責任事故追責問責審查調查中加強協作配合的辦法(試行)》。
“這兩部規章制度進一步明確了全省各級紀檢監察機關開展生產安全責任事故追責問責審查調查的工作職責、程序和相關要求。”文金魚介紹，紀委監委立足自身職責定位，開展追責問責審查調查工作，全過程、全鏈條跟進監督。理順各級紀委監委機關內部分工，明確追責問責審查調查工作由黨風政風室負責統籌安排、綜合協調，聯系事故發生地的紀檢監察室牽頭具體負責相關工作，設置多元化追責問責審查調查方式，堅持以事立案原則等，對于提升事故追責問責審查調查工作規范化、法治化、正規化水平，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問責的關鍵，在于做好“后半篇文章”。四川省紀委監委發揮事故追責問責審查調查對加強和改進安全生產工作的促進作用，針對事故暴露出的突出問題督促相關單位和部門以案促改、以案促治。針對道路安全事故問題，該省紀委監委督促省交通運輸廳、省公安廳、省應急管理廳成立工作專班，聯合開展客貨運輸突出違法違規行為專項整治行動。
據介紹，去年開始，該省公安廳交警總隊每日對全省21個市(州)169個執法站交輔警貨車現場執法情況進行監督巡查，并定期對各地貨車執法數據進行研判分析，重點篩查貨車執法避重就輕、降格處罰、重復處罰、虛增工作量等異常數據，累計發現問題64個。針對企業名下車輛存在較多違法未處理、多次疲勞駕駛、多次超載超速等違法行為的高風險貨運企業，督促各地交警聯合行業主管部門及時約談走訪，加強安全生產培訓，消除風險隱患，累計通報高風險客貨運企業363家。數據顯示，今年1至6月，四川全省涉貨車交通事故起數同比下降24.54%，其中涉及重中型貨車交通事故起數同比下降25.71%。
“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必須三者同時發力、同向發力、綜合發力。這為我們發揮監督治理效能，推動改革、促進發展指明了方向和路徑。”四川省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趙正文表示，四川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將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充分發揮監督保障執行、促進完善發展作用，堅決糾正一切侵害群眾利益的腐敗和不正之風，下大力氣解決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努力讓群眾的獲得感成色更足、幸福感更可持續、安全感更有保障。
本報記者 李云舒 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