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式設計：蔡華偉

　　“老王，你這個房子不能再住進去了，也不要著急回去取家具，只要人平安，今后生活就有希望！”8月21日下午，河北省保定市淶水縣九龍鎮(zhèn)桑園澗村，莊里溝河道邊，楊春城指著一間危房，對村民王春萍說。

　　楊春城是九龍鎮(zhèn)紀委副書記，正在進行災后房屋安全隱患排查。“從九龍鎮(zhèn)政府到這里，平時不到15分鐘的車程，8月1日那天，我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行車到羅古臺村，楊春城對記者說。回憶起當天他和九龍鎮(zhèn)派出所所長景劍峰用“雞毛信”報平安的情形，楊春城的聲音逐漸哽咽。

　　在村里小賣部寫下“雞毛信”

　　7月31日，暴雨如注。九龍鎮(zhèn)紫石口溝、莊里溝、峨峪溝3條河流水位不斷上漲，在6個小時內全部溢出河道。河水漫過省道公路，形勢危急。

　　楊春城從太平村連夜轉移受災群眾，回到鎮(zhèn)里時，已經(jīng)是次日凌晨3點40分。望向辦公室墻上自己繪制的鎮(zhèn)災害隱患圖，楊春城眉頭緊鎖：“九龍鎮(zhèn)北邊的8個行政村地質條件復雜，離河又近，很可能出現(xiàn)險情！”

　　打去電話，回應他的只有一串忙音：暴雨泥石流已將通信光纜、信號設施沖垮，公路更是完全無法通行。

　　現(xiàn)代通信方式失效，8個村莊、5000多名村民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牽動著九龍鎮(zhèn)所有黨員干部的心。

　　凌晨5點，窗外雨勢略有減小。楊春城連忙找到九龍鎮(zhèn)黨委書記李龑：“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熟悉地形路況。我申請立刻向北出發(fā)，實地摸排所有失聯(lián)村的人員傷亡情況！”

　　“楊書記，您年齡不小了，我和您一起去，咱們路上相互照應。”同為黨員的景劍峰也請纓同行。就這樣，兩人果斷沖進了雨中。

　　道路被泥石流阻斷了，楊春城和景劍峰就徒手翻過泥石堆繞路前行。到達第一站羅古臺村時，已是早上8點。這兩三個小時里，他們在路上沒有遇到一個村民。

　　“見到羅古臺村村委會副主任張生海和他身邊的幾個村民時，我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終于見到了平安無恙的鄉(xiāng)親們！”楊春城回憶。經(jīng)過入戶摸排確認：該村村民全體平安。

　　楊春城和景劍峰來不及過多欣喜：“必須趕緊把這個消息傳回鎮(zhèn)上！”手機沒有信號，兩人一商量，決定用最簡單、也是最實際的辦法——手寫信件，然后找村干部送回鎮(zhèn)黨委。景劍峰在村里的小賣部找來紙和筆，把雨披墊在紙下，一筆一畫寫下：“李書記、許鎮(zhèn)長：見信如面，我和楊書記已到達羅古臺村，羅古臺村無人員傷亡，平安。”

　　信寫好了，誰來送？楊春城遲疑之際，張生海走上前一把搶過信件：“老楊，你們趕緊去下一個村，這封信我來送！保證完成任務！”“好！這封信關乎鎮(zhèn)黨委的下一步救援計劃，你把它當‘雞毛信’，務必平安送到李書記手上！”楊春城再三囑咐。

　　不敢有一點耽誤，張生海沿著楊春城二人來時的路，翻越重重障礙，在中午12點前，把第一封“雞毛信”交到了李龑手里。

　　爬山坡、過山澗、跨泥流

　　此時，楊春城和景劍峰已經(jīng)來到了鐵角村附近。他們所站的位置，正與村子隔河相望。湍急的河流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二人根本聽不清對面村民的聲音。

　　楊春城急中生智，邊喊邊用手勢比劃。楊春城和景劍峰終于確定鐵角村全體村民平安無傷亡后，嗓子已經(jīng)啞到說不出話……

　　繼續(xù)翻山越嶺，繼續(xù)向上攀登。走過鐵角村，二人被泥石流擋住了去路。若選擇繞路，需要多走約50公里。

　　怎么辦？他們在岸邊觀察，發(fā)現(xiàn)兩次泥石流的間隔較為穩(wěn)定。

　　時間不等人。“只要算準時間、找準落腳點，穿越泥石流是可以實現(xiàn)的。”楊春城和景劍峰決定闖過去。

　　“一個不小心，沒踩穩(wěn)，泥水就沒過了膝蓋。”楊春城回憶著，撩起褲腳，腿部黝黑，顯出一道道泛白的疤痕，那是泥石留下的傷疤。

　　楊春城算著泥石流的時間，景劍峰跟著楊春城的足跡。20分鐘后，兩人終于闖過這條30米的山澗。景劍峰最后一腳穩(wěn)穩(wěn)踩實的瞬間，泥石流從他身后滾下。

　　就這樣，爬山坡、過山澗、跨泥流，楊春城和景劍峰走到了莊里村，穿過了莊頭村，又看過了高鋪村。確認過村莊受災情況后，他們便寫下一封封信，請準備下山的村干部或村民帶去鎮(zhèn)里。

　　“誰也不知道這些信能不能安全帶到。”楊春城說，所以每一封信中，都會把前面已經(jīng)經(jīng)過的村莊情況重新復述一遍。一封封信，越來越長。

　　“沒想到會有人逆著爬上來”

　　經(jīng)過近12個小時的跋山涉水，接近下午5點，楊春城和景劍峰到達海拔1600多米的嶺南臺村。這是8個村莊中距離鎮(zhèn)中心最遠、海拔最高的。

　　“那時我們已經(jīng)徒步走了40多公里，我的腿腳已經(jīng)僵硬了。”景劍峰回憶。確認這里人員無恙后，楊春城和景劍峰提了一路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們癱坐在地上，40分鐘才緩過來。

　　“你們是怎么上來的？”村民吳大姐看到楊春城和景劍峰時驚訝問道。“第一反應就是沒想到，都想下山走出去，沒想到會有人逆著爬上來。”吳大姐從家里拿了兩雙拖鞋給他倆，換下他們被石頭劃破、被淤泥污得辨不清色彩的鞋。

　　在這里，楊春城和景劍峰寫下了此行最后一封、也是最長的一封信。并將信交給村里的年輕人，請他沿著兩人上山的路一路下山。

　　信中寫道：“李書記、許鎮(zhèn)長：見字如面，我和楊書記已安全到達嶺南臺村。嶺南臺村一切安全，無人員傷亡，高鋪、三道港、莊頭、莊里、道溝經(jīng)我倆核查，無人員傷亡。請書記放心。”

　　夜里，在其他村莊了解災情的李龑回到辦公室看到這封信，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想不到別的，心里只剩喜悅。”李龑說。

　　…………

　　20天后的今天，順利送達的3封信（見上圖。本報記者張武軍攝）收藏在李龑辦公桌的抽屜里。李龑再度前往嶺南臺村等村落核查房屋受損情況，楊春城在桑園澗村入戶排查房屋安全隱患。晚風吹過九龍鎮(zhèn)，家家飄出飯菜香。黨員干部們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辦公地點，梳理災后恢復重建進展——

　　一段段道路被打通，一座座村莊與外界取得了聯(lián)系。8月4日，桑園澗村、羅古臺村交通恢復；6日，鐵角村交通恢復；7日，高鋪村交通恢復；9日，嶺南臺村交通恢復……

　　據(jù)統(tǒng)計，8月7日，九龍鎮(zhèn)轄區(qū)內所有國省干道達到通車條件；截至11日，全鎮(zhèn)30個行政村恢復通電；截至20日，全鎮(zhèn)累計清淤69763立方米，完成環(huán)境消殺面積近20平方公里；21日，所有連村道路均已打通，可以直達國省干道。

　　在九龍鎮(zhèn)，災情景象正在逐步消退，兒童的讀書聲再度回蕩在街頭巷尾，九龍鎮(zhèn)黨員干部正與群眾齊心協(xié)力投入到重建家園的努力中。

　　《 人民日報 》（ 2023年08月22日 0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