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南書堂 張志宏 楊森 李少虎
方英文,生于1958年,陜西鎮安人。著名作家,陜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書文兼美,博雅通脫,有各類作品五百多萬字。出版有《方英文小說精選》(中短篇)、《方英文散文精選》(臺灣版)、《短眠》(隨筆)、《風月年少》(書法小品文)等數十種。代表作為長篇小說《落紅》《后花園》《群山絕響》。曾獲“中國新時代風雅名仕”稱號。
一個地方報紙的副刊,之于地方文學事業的發展,無論怎么評估都不為過
記者:方老師您是商洛走出去的著名作家,是我們商洛人的驕傲,您前期的多部作品里都能看到商洛的影子,故鄉對您的創作產生了哪些影響?我了解到您在商洛工作期間也曾在我們《商洛日報》發表多篇文章,方老師能否和我們分享下您和《商洛日報》的情緣?
方英文:謝謝謬獎,感覺慚愧。商洛是我的家鄉,自小生長于斯,作品里若是沒有商洛的影子,豈不怪事!不過我的小說里極少出現商洛具體的地名,因為賈平凹的“商州三錄”用的實名,我再用實名,形式上就重復了。寫作是回避的藝術,回避古人今人,回避別人還要回避自己寫過的,包括手法與意境。書畫家比較省事,原創個幾樣,復制一輩子都沒人說啥。作家不行,挨罵呢,呵呵。
我1983年大學畢業分配到商州城里工作,很新鮮,因為此前沒有到過商州城。我是鎮安人,到西安比到商州城(當時叫商縣城)方便,路也近點;又不是行政干部,便沒機會到商州城開會出公差哈。到1993年調離,我在商州工作了整整十年,由于是文學干部,因此幾乎結識了當時的所有作者,一同交流讀書與寫作,借此感謝并問好他們。我在商洛寫了二百多萬字,但是投稿出去被發表出來的,也就一百多萬字。后來《商洛日報》(當時叫《商洛報》)復刊,辦報的領導和編輯記者都是朋友,也就不時在副刊上發表小文章。其中一篇《太陽語》,發表后被外省刊物轉載,隨之不斷收入各種選本,比如《百年百篇經典微型小說》,還被當作中考試題。作品雖小,卻被幾種語言翻譯海外,因此我稱《太陽語》為我的“文學長子”。如果《商洛報》當時不約我稿,可能就沒有這個作品。這就叫機緣,叫“文章得江山之助”。
一個地方報紙的副刊,之于地方文學事業的發展,無論怎么評估都不為過。中國作協會員上萬了吧?每個會員都不能保證一年能上一回國家級刊物。當然如今這風氣,上了國家刊物也未必說明什么。互聯網時代,文章發《商洛日報》,如果確實好,自會通過電子版傳播天下的。
故鄉同道多讀書,以商洛的真正驕傲的神話般的文學人物賈平凹為榜樣,安靜下來,潛心讀書與寫作
記者:陜西作為中國文學重鎮和文學大省,一直在為全國文學繁榮發展做著突出貢獻。今年以來,文化界相關會議多次提到文學陜軍再進軍,商洛是一片文學熱土,從事文學創作的人數眾多,商洛作家群也是文學陜軍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那么他們在文學陜軍中是一個什么樣的地位或者說發揮了什么樣的作用?您對本土新生代青年作家有什么寄語?
方英文:說實在話,我不愛談這類話題,領導思維么。文學作品的產生完全是私人化的,基本是無法預測的,鼓再大勁號召,效果也很難顯著的。建議故鄉同道多讀書,以商洛的真正驕傲的神話般的文學人物賈平凹為榜樣,安靜下來,潛心讀書與寫作。學習賈平凹什么呢?學習他的勤奮與不斷地新追求與新創造。至于藝術上的學習,需要慎之又慎。說白了,要回避他。我讀過一些學他的作者,感覺遺憾。這跟學習書法一樣,就算你的字寫得與王羲之亂真,有什么意思呢?不叫創作是吧。
記者:《群山絕響》是您的第三部長篇小說,上次參加了您的新書發布會,我們也做了全程直播,在發布會上了解到這部小說創作過程中您花費了三年多的時間耗費了一千多個日夜,可謂是五年磨一劍。那么《群山絕響》創作過程中,是否會遇到一些稱得上困難的事情?能否和我們分享下這部作品創作背后的故事?
方英文:謝謝你們關注與支持。寫一部長篇小說必定不斷碰到困難,而且困難無所謂大困難與小困難,一句話描寫不理想,一個精確詞半天找不合適,都挺傷腦筋與費時間。還要查閱相關檔案資料,咨詢年長者,實地勘察,因為故事主要發生在1976年,四十年過去,物是人非,許多事情煙消云散難覓蹤影了,比如當時的人民公社晚期的政權運作,物價,招工招干啊參軍啊推薦上大學啊等等。對于小說里的自然環境,也畫出了地圖,以及人物關系圖,不能出絲毫紕漏。這跟發射衛星一樣,所有的零件都是不可或缺的,都是同等重要的。幸運的是我在漢陰縣掛職副縣長兩年半,多層面領略了秦嶺巴山漢江水的美麗與神奇,澆灌了《群山絕響》的某種詩情畫意。
寫作要求新,不愿走老路
記者:您的前兩部小說《落紅》《后花園》主人公寫的是中年和青年時代,為什么《群山絕響》在創作時,選擇了主人公的少年時代?
方英文:寫作要求新,不愿走老路。當然也有偶然因素。選擇少年一是我少年的生活庫存基本沒有動過,也就寫過一些碎片化的散文;二是我的少年正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為艱難的時光,而描寫這段時光的作品較少,雖然有一些,卻不以為然,覺得它們淺,假,尤其那個時候的農村。所謂知青文學之表現,大抵屬于“王子落難式”的反映,因為作者底襯著一種先天性的優越感,筆下的農民與農村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有必要寫個真的出來讓世人看看。當然真,也是相對的說法。
記者:著名作家陳忠實還在世時,將您小說創作的語言特質定義為“方英文式的語言”。您如何看待自己的寫作風格?
方英文:陳忠實去世兩年了,我很懷念他。他無論為人還是為文,始終嚴謹謙和不茍言笑。但他喜歡跟我開玩笑,因為我是個沒大沒小的人。他不會發短信,看見我文章就打來電話,開口就是哈哈大笑一陣,謬獎我文章,說他剛才讀了很開心。至于我的風格,我自己不好說的,正如自己無法看見自己的臉色,得由別人觀察與判斷。我只透露一點,許多評論文章說我幽默,說幽默是天生的,一般人學不來的。未免玄乎。原因是我有眾生平等的理念,平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一是吧?當我用寫人的語言寫動物、寫動物的語言寫人時,立馬產生幽默效果——可見這本質上并不是幽默。
毛筆字矯正了我的文學觀,淡化了我的名利心
記者:網絡時代,電子產品日益普及,人們不需動筆、懶得動筆,幾乎很少有拿筆寫作的作家了,而您卻一直堅持毛筆寫作,坊間稱您是繼魯迅、茅盾后毛筆字寫得最好的作家,是什么原因讓您堅持了下來?您覺得書法和您的創作是否有必然的聯系,書法對您的創作是否有促進作用?
方英文:這個問題回答了多次,讀者有興趣的話,可以上網搜看。簡單說吧,根本是我喜歡寫毛筆字。如果拔高點說,如今似乎只能以寫毛筆字來證明你還像個中國人了。咱們出門看看,再進家門里看看,還剩下什么東西是中國人發明的呢?麻將算一個吧,卻登不了大雅之堂。只剩毛筆和毛筆寫字了。毛筆字矯正了我的文學觀,淡化了我的名利心。由于速度慢,索性反復修訂而不厭,壓根不在乎讀者是否忘了我。
記者:除了您的讀者了解您,全國的大中小學對您的作品也非常熟悉。您的《絕望》在1999年被選入南開大學文藝理論研究生考試試題,《寫情書的故事》2004年被選入臺灣高雄高中生畢業考試試題,微型小說《太陽語》2005年、散文《紫陽腰》2011年,分別以“閱讀”題的形式選入中考試卷,一時被譽為語文考試“熱點”作家。您的多篇散文被收入語文閱讀課外書、模擬試卷,您認為讀書對中小學生的寫作方面有何影響?能否為廣大中小學生閱讀支支招?
方英文:被選作考試題的原因我推測,可能因為我的文章語法修辭還算過硬吧。現在不少作家,語言經不住語法尺子卡,一卡,問題出現了,意思隨之紊亂了。這并不是小問題。我說過思想要自由,語言須守法。中國如此遼闊,復雜,靠什么維系心靈統一呢?靠語言的準確與優美。準確優美的語言,才能確保溝通與親愛。學生學習語言與寫作,沒有多少技巧,笨辦法:多背誦些經典詩文,耳朵尖些,多留心說話有意思的人,效果就好。多寫多記錄,更是不可取代。
記者:在《群山絕響》之后能否給我們透露下您下一部作品的構思?
方英文:這個,暫時沒有。也許商州十年生活,能寫本書。但是不敢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