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作為,自然就有地位。鄭觀應一炮走紅,除了織布局總辦外,他還兼任了電報局、輪船招商局總辦,一人“千手”,統攬三大官督商辦公司大權。當然,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經營的私人生意。
盛年退隱著書立說但此時,“千手觀音”播云布雨的好運走到頭了,他在織布局栽了一個巨大的跟斗。因為資金、設備等問題,織布局遲遲難以開工,等到終于動起來時,國際形勢卻風云突變。中國和法國因越南問題兵戎相見,法國軍艦武裝集結于上海港口,擺出進攻姿態,十里洋場泡沫破碎。機器織布局股票從原價100兩跌破70兩,并最終從《申報》的股價公告欄中消失。
在此艱難之際,“千手觀音”卻成了“千腳觀應”,拼命逃離。鄭觀應成功說服了湘軍名將、粵東防務大臣彭玉麟,以組織名義,將他調往廣東,為抗法戰爭前線服務去了。機器織布局這塊“雞肋”就留給了經元善。經元善本和盛、鄭是一伙的,接盤后,就使勁追查龔壽圖等人挪用公款的“罪證”。龔被逼急,反戈一擊,抖出了鄭觀應利用公款炒股,“利則歸己,害則歸公”的丑聞,上海道臺邵友鐮奉命查辦。結果是,臺面上雖查無實據,卻發現鄭融進的股本金,很多居然是股票,有很多水分,最后還是鄭自掏了2萬兩銀子補賬。屋漏偏逢連陰雨。織布局的事件還未平息,鄭觀應又在香港被法庭扣留。原因是他在離開太古時推薦了繼任者楊桂軒,這位楊總不僅不善經營,而且手腳也不干凈,導致太古公司損失慘重。洋人們難咽被竊之氣,便將擔保人鄭觀應扣起來一起追債。
如此兩番折騰,鄭觀應大為灰心。“年來命運坎坷,事多拂逆。以致上司朋友責于外,父兄妻子怨于內,進退維谷,申訴無門。惟今身敗名裂,不足取信于人,雖到處乞憐,終難應手”。1884年,鄭觀應于42歲盛年退隱澳門,同時,修訂早已經給他帶來巨大名聲的《盛世危言》(舊作名為《易言》),改行做思想家了。
這時,鄭觀應還花了大量財力和精力修道煉丹。在修道煉丹之外,鄭還大娶侍妾,以至于晚年鄭觀應要教育兒子:“娶妾不宜多,多則不和,且傷身體,使費亦多”。他在后來的遺囑中,也特別強調“男子以色欲不節而妨其發達。”可見當年的他,對縱情聲色是很投入的。
1891年,在盛宣懷推薦下,鄭觀應擔任了開平煤礦粵局總辦,第二年又成為招商局幫辦。還擔任了漢陽鐵廠總經理、商辦粵漢鐵路有限公司總辦等。復出之后,“千手觀應”依然活躍在國有、半國有和民營企業里,因《盛世危言》的盛名,風頭更勝當年,直到去世。
矛盾重重人格分裂“千手觀音”終其一生,似乎都一直顯示著“人格”的分裂:
他是一位聲名顯赫的企業家,卻幾乎沒有創辦過屬于自己的上規模的企業,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高級打工仔;
他是一位很受“老板”們(不管是公家還是私人)歡迎的職業經理人,卻總是和自己的同事難以和諧;
他總是熱衷于開創新業,也同樣熱衷于在遭遇困難時抽身離去;
他大聲疾呼商戰,卻在骨子深處向往著當官。只要有機會,他就從商場溜到官場,盡管他做官的本事比經商的本事要差得多;
他高調反腐敗,提倡有德行的生活,卻也悄悄地大搞腐敗,還毫不掩飾地沉溺于聲色。
作為一位思想先驅,他的著作激發了后人的思考,至今,“鄭觀應××思想研究”的論文依然充斥著中國各大學術論文數據庫。他被供奉上了政治和學術的雙重神壇。他那些“激輪飛電收權利,織霧開山救困貧”的打油詩,“自知不足以登大雅之堂”,也被后人鄭重整理出來,并在史料價值之外上綱上線,他被塑造出一個偉大詩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