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走廊里,佐藤富子又遇見了他,就好像有什么緣分似的。她又主動招呼起他來了,臉上笑微微的,用雙手按著膝蓋鞠了一躬。在這位年輕的護士面前,郭沫若不知怎的有些臉紅起來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混合著欣喜和艷羨,掠過了他的心頭。他故作鎮定地向富子說明想拿X光影片的來意。
佐藤富子給郭沫若寄來X光影片時,還用英文寫了一封長信,信中說了許多宗教上的教訓。
原來富子是位虔誠的基督信徒。她生于1895年,仙臺人,父親是位牧師。在美國人開辦的教會學堂畢業后,便立志獻身于慈善事業,不顧父母的反對,只身一人從仙臺來到東京,在京橋區圣路加病院當了看護婦。
郭沫若一遍遍讀著富子的來信,真正感受到了一種帶著苦味的甜蜜。既在國內飽受包辦婚姻之苦,又在異邦備受欺侮之痛,這時的郭沫若得到了這樣一位日本女子的尊重、同情與愛憐,恰如在苦難中遇著了圣母瑪麗亞,萬分感動。
郭沫若的心燈被撥亮了,智光被點燃了,他當即給佐藤富子回信表白了自己的心跡:“……我在醫院大門口看見您的時候,我立刻產生了就好像是看到圣母瑪麗亞那樣的心情,您的臉上放出佛光,您的眼睛會說話,您的口像櫻桃一樣。您到現在一定救助過無數的病人,我愛上了您。”
幾天以后,佐藤富子讀罷郭沫若的來信之后,禁不住笑起來了,心想:“這是情書啊!愛上了我真是奇怪,不過,他是一個可愛的學生,好男子……”
東京到岡山,雖相隔千里之遙,但隔不斷一位中國留學生和一位日本姑娘的綿綿情思。
從那以后,郭沫若和佐藤富子每個星期差不多要通上三、四封信。夏去秋來,通過紙上談心,他們相知相愛,兩人認作異國的兄妹。
轉眼到了年假,郭沫若懷著無比激動而又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來到東京。他要和佐藤富子商量一件大事:“我以為你既矢志在獻身事業上,只充任著一個看護婦,未免不能充分地達到目的。我勸你改進女醫學校,我可以把我一人的官費來做兩人使用。”
郭沫若自愿把自己的官費拿出來幫助佐藤富子進市谷的女醫學校深造,是經過認真考慮的。他一個月的官費起初僅有33元,醫科費用又大,買參考書就貴得嚇人,并不富裕。但他認為愛情的花園需要兩人共同來建造,替自己所愛的人盡微薄之力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佐藤富子很感動,同時又有些猶豫,她凝眸想了一想對郭沫若說道:“只顧自己的私圖,不顧哥哥的甘苦,這樣的事情我是不忍做的……”
郭沫若注視著佐藤富子,把他心中蘊蓄已久的話鼓足勇氣說了出來:“市谷的女醫學校每年3月招生,時間緊迫,病院里整天忙碌不休,沒有準備的余暇。我看你索性把病院生活早早犧牲了,同我到岡山同居,一面從事準備,好不好?”
佐藤富子最終答應了郭沫若的要求。他們住在岡山市內一個偏僻的小巷里。時間雖然是寒冷的冬天,可他們卻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郭沫若得到了佐藤富子的愛情,多年來心中無限大的缺陷,終于得到彌補。幾年前他像拖著一個活著的死尸跑到日本來,如今正是佐藤富子給他一段新的生命。他給她取了個圣潔的名字:安娜。
郭沫若和安娜的結合,沒有得到雙方家庭的認可。佐藤家是嚴格的基督教徒,沒有征得父母同意便同一個并不信仰上帝的中國留學生結合,斷然不被允許,安娜因此受到了“破門”的處分……
郭沫若自己也面臨著兩難處境。和安娜的自由結合,尤其是提出要和張瓊華離婚,讓他備受家長的斥責。郭沫若想到父母都老了,張瓊華又是舊式腦筋,考慮再三,最后他決定永遠和家庭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