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金蓮”,一個聽似無比美妙的詞,然而封建時代的婦女卻受盡其害,也因此,纏足成為了中國古代的一大陋習。
對于21世紀的年輕讀者來說,“纏足”是一個久遠而陌生的故事。對于歷史學家來說,任何過去的永不會過去,它們總是與現在、未來相連,因而是不斷值得認識的,也是永遠新鮮的。美國著名的比較女性史專家高彥頤的這本《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就是這樣的“好奇”之作。但如果將其僅僅看成是“好奇”之作,則無疑低估了它應有的學術價值。
近代以來,由民主主義革命家和自由派知識分子塑造的“五四婦女史觀”,統治了整個史學界,隨后成為整個世紀知識精英的普遍觀點。這種史觀按照“野蠻/文明”、“壓迫/解放”的二元對立命題,把婦女解放看成是社會革命的前提,從而宣判了一切“陳規陋習”的歷史死刑。這些“陳規陋習”自然包括存續數百年之久的文化現象——纏足。在民主主義者眼里,這種陋習源于“污君獨夫民賊賤丈夫”的父權封建專制,不但婦女深受其害,還招致“外人野蠻之譏”,敗壞了國家和民族的形象,甚或牽累國族存續,使國族面臨“澌滅之厄”。
毫無疑問,這種觀點在清末民初的反封建浪潮中是有一定積極意義的,但也決定了它的意義是政治性重于學術性。高彥頤正是看到了這一點,以冷靜的歷史學家的態度反思百年前的這一現象。她認為,“五四婦女史觀”這種認識范式,一筆勾銷了傳統女性的主體性與能動性,將她們化約為某種停滯不變的非歷史同質性客體,漠視了兩性權力關系與女性個體在社會、經濟地位上的差異。基于這樣的質疑,高彥頤在本書中,跨越了國族主義、女性主義和東方主義的框架,明確地將纏足置于時尚史的范疇之中。她透過巧妙的敘事方式(先從纏足在現代的消逝過程說起),將前現代全盛時期的纏足史,設定為一部有關遮蔽的故事,精辟指出埋藏其中的是隱密化的源頭、隱密化的身體以及隱密化的意義。
在寫作本書之前,高彥頤已經發表了十余篇論文,分析纏足史研究中的局限和失靈。而本書作為此項研究的最后力作,由于呈現了高度的緊湊感和懸疑感,從而在嚴謹的學術論證之外,相當程度上還帶來了有如推理小說般的閱讀趣味。正如美國布朗大學人文學講座教授周蕾所評論的:“高彥頤以其博學而嚴謹的治學態度,再加上頂尖歷史學者必備的想象力,突破了反纏足觀點的窠臼,娓娓述說纏足的故事,使我們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