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一繪
正午陽光明媚，在湖北襄陽高新區團山鎮福利院食堂，來打飯的老人們正在窗口前排隊。雞腿、土豆燒牛腩、肉末蒸蛋……各式菜肴香氣撲鼻。
“每天飯菜不重樣。”85歲的鐘家澤一手拿著肉包子，一手用筷子夾菜。吃完飯，老人走回三樓的房間，經過正在安裝的外掛式電梯時，眼中滿是憧憬。
“宿舍的木床都改成了適老化扶手床和全自動智能護理床，還新裝了空調。而此前，連飯菜都明顯比現在差。”提起福利院的新變化，70歲的孫傳發有一肚子話。
只是孫傳發想不到，以前生活水平打折扣，是因為他們的養老錢被人克扣了。他更想不到，這個人一直“隱藏”在老人們身邊。
團山鎮福利院是襄陽高新區唯一的公辦福利院，現有孤寡老人、殘疾人等特困供養人員31人，社會代養老人20人。
去年2月，襄陽市紀委監委大數據監督平臺提示異常情況：團山鎮福利院供養人員數量沒有變動，但人均年消耗金額翻倍，且長期、頻繁在一家便利店采購、開票。接到預警后，襄陽高新區紀檢監察工委迅速展開調查。
“我們佯裝到這家便利店買東西，很快發現了蹊蹺。”襄陽高新區紀檢監察工委紀檢監察一室主任王磊說，該便利店平時只售賣米面油、副食和日用品，而團山鎮福利院開具的卻是蔬菜、鮮肉、雞蛋等物資發票。名實不符，矛頭指向了集采購、報賬、出納于一身的福利院工作人員李某。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辦案人員先將便利店經營者黃某、艾某找來詢問。一談到開票，二人神情緊張、閃爍其詞。反復追問之下，負責管錢和開票的艾某承認，他們這些年只給福利院供應米面油，別的都沒有供應過。每個月，李某就拿著具體的采購清單找她虛開一定金額的發票。
李某要求，福利院按照發票金額，通過對公賬戶將錢轉給艾某后，艾某必須將發票金額與實際價格之間的差價“曲線”返還給她——“不能通過銀行轉賬，不能到福利院來送，二人只能面對面、一對一，在指定地點通過現金‘交易’。”
“目的明確，手段隱蔽，違法犯罪的主觀意圖比較明顯了。”回去之后，王磊和同事立即對李某近幾年所有的銀行流水進行了全面調查，發現她有一張工資卡存在異常情況。除了每月發放的工資外，每當福利院給便利店轉賬，這張工資卡都會在之后的幾天內存入一筆現金，兩個行為在時間上存在一定關聯性。
辦案人員調查發現，2020年底以來，李某3年間通過修改采購貨物單價、數量等方式，107次套取福利院資金共計35272元，其中最小一筆套取37元，最大一筆套取1658元。
經過3個多月調查，辦案人員對李某涉嫌職務違法犯罪問題進行了初步核實。去年7月，襄陽市監委批準對李某采取了留置措施。
由于李某從2018年開始就負責福利院的采購等工作，作案時間跨度長、套取筆數多，單筆金額也不大，到案后，面對辦案人員審問，她剛開始百般抵賴。
王磊等人沒有灰心，反復復盤現有證據。一個藏在李某手提袋夾層中的筆記本，引起了辦案人員的注意。前面有40頁已被撕掉，后面的10頁還保留著，詳細記錄了李某被留置前10多天采購的詳細信息，和李某實際報賬的數字一比對，發現數量對不上，每天都會虛報幾十元。另外，她的微信轉賬金額與記在賬上的也不一致。
原來，團山鎮福利院為增加收入，除了集中供養轄區內五保老人外，還代養社會老人，并收取代養費。辦案人員通過查詢李某的銀行流水，發現代養老人的監護人將代養費轉給李某后，她并未公對公轉賬，而是將此款截留用于個人消費。從2018年12月到2023年3月，李某先后10次挪用福利院往來款、社會老人代養費17萬余元，用于繳納個人保險保費、置換房屋款、家庭裝修等開支，超過3個月未還。
在確鑿的證據面前，李某的心理防線被攻破，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這是一起典型的‘螞蟻搬家式’微腐敗，盡管每次金額不大，但長年、多次貪占挪用，不斷侵蝕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和獲得感。”襄陽市紀委常委、監委委員金國江說。
“李某之所以能夠‘螞蟻搬家’不被發覺，也是由于上級主管部門長期失管漏管。”襄陽高新區黨工委委員、紀檢監察工委書記馬旭輝說，與團山鎮福利院僅一墻之隔的鎮政府對福利院人員、收支、采購等方面存在的問題缺乏制度約束和監督，時任院長張某將本應由多人相互制約的采購、出納、報賬、收取社會老人生活費等工作全部交由一人負責，負責審核的“理財小組”形同虛設……這些因素疊加，最終導致了腐敗的發生。
以案促改，需要進一步扎緊制度籠子。為了守護好困難群眾“養老錢”“兜底錢”，2023年以來，襄陽深入開展福利機構腐敗問題專項整治，市紀委監委建立全市福利機構大數據監督平臺，通過“數據采集、建模分析、發現問題、線索推送、核查處置、結果反饋”全流程監督工作閉環，對福利院人員信息、日常消費、看病就醫等進行全方位建模分析預警。針對福利機構財務管理、物資采購不規范，人員進入門檻待遇低等突出問題，襄陽推動全市農村福利院縣級直管，修訂完善人員、財務等各類制度547項。全市共查處腐敗和作風問題488個，黨紀政務處分124人，組織處理329人，挽回經濟損失400余萬元。
去年9月，經過社會公開選聘的90后新院長任輝來到了團山鎮福利院。“現在我們直屬于高新區社會事務局，4000元以下事項由院長辦公會商議決定，4000元以上事項需報局黨組研究，會計和出納分開設置，所有采購都要經過三方詢價。”任輝告訴記者，如今，福利院將上級撥付的資金全部用于改善老人們的生活，他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 人民日報 》（ 2025年04月28日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