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還須系鈴人,此話極是。如果不是高信先生自己解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用“祚路工”筆名發表過一首詩;也很少有人知道,它被選入《戰斗的春天》,又因為轉載,還差點上演一出《三岔口》。
《戰斗的春天》,1972年5月由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是借紀念《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三十周年之東風所出的書。書中的《毛主席語錄》,就成了那個時代的鮮明特征。他的《老政委》被選其中,所署“祚路工”的筆名,還得為編者記上一功呢。
“那是1971年夏天,……我由縣銀行抽調到祚水縣民兵團政治部,一人辦一份《紅公路》的油印小報,……我寫了一首《老政委》的小詩。自己編報,不好意思用本名,信筆署了個路工的筆名。一年之后,省出版局出了一本詩集《戰斗的春天》收入此詩,署名‘祚路工’。從署名看,當是據油印小報《紅公路》上收集而來。”這位編者真是太有才了,“祚”是祚水縣的簡稱,又與“作”同音,“祚路工”也就代表是祚水縣修路工人。文革中的一些筆名,走得都是這個路數。
此段夫子自道,摘自《書房寫意》一書的《筆名往事》。后來此詩被他一位朋友抄寄給《工農兵文藝》,因用了高信實名,發表后又被《西安日報》轉載。“這就鬧出了是祚路工抄襲高信,抑或高信抄襲祚路工的問題”。那時不像現如今這么寬松,可以憑抄襲榮入中國作協。有關部門自然非常重視,后來經他道清了來龍去脈,一出《三岔口》這才卸妝罷演。雖然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此事如不經他細細道來,近四十年的筆名之謎,恐怕無人能夠破解。一部《中國現代文壇筆名錄》之所以讓文革時段成了空白,就是當事人都無實話實說的勇氣。說來也情有可原,如作品羞于示人,所批“靶子”又尚健在,當然就不愿意來認這個帳了。
《老政委》雖然也受那個時代的影響,但平心而論,確有可讀之處。若將它與現如今那些比謎語還難猜的文字、或“梨花體”一類的東西來相比,應為上上品。如果不信,且將前兩節照錄如下,可證并非是信口雌黃:“幾十年革命生涯,還是當年老脾氣,白了鬢發。一時一刻閑不下。率領民兵修公路,辦公室里“關”不住。深山茅屋把營扎,專愛第一線摸爬滾打。”
怎么樣?并非胡吹亂捧吧?尤其是那一句“辦公室里‘關’不住”,可知是從“滿園春色關不住”變化而來。但因它貼切自然,恰到好處,不僅增添了詩的意境,也顯現了他深厚的古詩功底。《戰斗的春天》的編者能從油印小報上沙里淘金,可知他確實出手不凡。而其他四十多位作者,現在多不操此業。他能一路走來,且成績斐然,恐怕憑得就是這深厚的文學功底。
高先生后來因醉心于魯迅研究,對詩歌就不太上心了:“我是個愛好太多的人,愛文學,愛讀書,愛繪畫,愛弄文,愛出版,愛音樂”,還自謙“樣樣稀松”。話雖如此,他還是術業有專攻的。否則,恐怕就會有多部詩集在詩壇爭霸了。
《戰斗的春天》共收入詩歌五十三首,全書僅百余頁。它版權頁上有定價和出版時間外,其他如編輯、校對和印數等都一無所有。書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征,版權頁也是如此。這是文革書刊的一大特色,也因此曾倍受冷落。但現在已有了專藏者,它又有了他的詩作,準會身價倍增。“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愛書人都喜歡他的書,也都有好奇之心。我就因他才特意買了本《戰斗的春天》,以示愛屋及烏之意。(轉載《溫州讀書報》 董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