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人民日報》發表過一篇文章,題目是《中國畫何以被油畫打敗》,其中歷數中國畫的不少弊端,我很同意。但是,我萌發了一個新的問題:“何謂中國畫?”平常的答法自然是用中國筆墨顏料,按“六法”原則繪制,順應中國的傳統,題上中國書法、詩文,加蓋中國篆刻的即為中國畫。這個定議的內涵和外延在100年以前,還似乎可以說得通,而在現在,就有許多可質疑之處了!
質疑之一:中國人畫的油畫、水彩、水粉,素描算不算中國畫?一百年前,留學英美的中國人畫西畫叫油畫或洋畫,情有可原,那是基本學習外國人的,沒有中國氣派,中國風格,是臨摹、學習外國。而絕大部分中國畫家還用毛筆、墨、彩畫中國的傳統山水、花鳥、人物,還求散淡,平和,野趣,逸風,中國畫還有自己的一統天下,尚未被侵染,這時,“中國畫”這個名字和我上面定義的內涵和外延相適合。
但從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以后,一大批留學外國的中國人把油畫,水彩帶回中國,并和中國傳統繪畫相結合、創造出融合中外結合古今的“不中不西”的畫,其中有用油畫材料畫中國傳統畫內容的,有用中國筆墨畫西洋題材的,更多是借鑒外國技法改造中國畫的,如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這些作品既不是純粹的傳統中國畫,也不是如西洋風格的油畫,是一種新的畫,我們習慣于把他們用油彩畫的稱油畫,而把筆墨畫的稱“中國畫”。其實,這里已有概念的混亂:這三個都是中國著名美院的院長,是純粹愛國的中國人,難道他們畫的油畫不叫中國畫,反倒叫西洋畫?
尤其是近些年,中國油畫佳作迭出,技法精湛,已吸收中國傳統技法,已表現中國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的積極題材,越來越受大部分中國人的喜歡。如我個人,少時畫中國山水畫,長大后鐘情中國傳統畫,每年都幾十次去榮寶齋“看畫”,可近年來卻越來越對中國油畫感興趣,買了很多油畫,也嘗試在畫油畫。尤其在著名油畫家靳尚誼當了中央美院院長,中國美協主席后,我們就更應當把他的油畫劃為真材實料的“中國畫”范疇之列了。
質疑之二:外國人用中國筆墨學習中國傳統的畫算不算中國畫?這世界真是奇特,不少中國人因中國傳統畫消極、封閉、千篇一律而摒棄它,而走向油畫時,外國也有不少人學中國書法、用中國筆墨來辛苦地畫中國傳統畫,也山水、花鳥;也梅、蘭、竹、菊;也攜杖隱士……其中有幾人畫得還蠻是那么回事,尤其是傳出畢加索對張大千說:“藝術在中國,何必來西洋學藝術。”更給堅守中國畫陣地者以信心。但這都是外國人的好奇和文化信仰上的充分自由所至,外國人無論用什么材料畫的都是其國人的畫,決不是中國畫,正如某拳王在身上刺上毛澤東像并不代表他是毛澤東思想的執行者一樣。
那么結論是什么?中國畫這個名字應當取消或外延擴大,因為其他國家并沒有什么美國畫、英國畫來界定畫種,中國經濟、文化已走向世界,也沒有必要弄個中國畫來自我封閉自己,使自己不好發展。假如非要保持“中國畫”這名字以標明“中國畫”之偉大杰出,則要把中國人畫的代表中國氣派、反映中國現實的油畫、水彩、水粉、素描都歸入中國畫范圍之內,而現在專擅“中國畫”之名傳統的畫則應改為水墨畫或彩墨畫,現實已經有不少畫刊是這樣稱呼這類用中國毛筆和墨汁、顏料畫的畫了,這是很正確而合理的,已經被油畫偶爾打敗,平時平分秋色的水墨畫是不應專霸“中國畫”這個名字了。
杰出的吳冠中提出的 “筆墨等于零”,實在是對傳統繪畫的有力針貶。九十年前,康有為已對中國傳統畫提出有力批評,認為應走向世界,學習西畫;而偉大的文化巨人魯迅則大力推行木刻、油畫,他沒有對傳統繪畫提出表揚和批評,同時也表現了他對中國傳統繪畫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