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英語”拉學員有一套——沒想好，長談給你洗腦；沒鈔票，教你辦理貸款
為讓學員買課程，兩三人輪番“轟炸”甚至不讓吃飯學員覺得上當要求退款則百般刁難針對投訴，華爾街英語回應：都是成人，簽了合同就要擔責
晨報記者葉松麗
去南京西路面試，被華爾街英語的人拉進店里，經過將近8小時的洗腦，先后花去7萬多元，辦了貸款、借了外債，稀里糊涂地成了華爾街英語的學員。22歲的方小姐為自己一時的糊涂煩惱不已，想退款，不得不接受對方的格式條款。
實際上，跟方小姐一樣，通過辦貸款在華爾街英語學習的人不在少數，有人竟然貸款十多萬元。然而，當他們發覺華爾街提供的課程名不副實，試圖退回錢款時卻遭遇華爾街英語的百般刁難。
華爾街英語是通過什么魔法讓學員們愿意貸款入學的？
招數一：八小時長談，學員暈了頭
5月20日，方小姐找工作時路經華爾街英語梅龍鎮廣場店，被這家英語培訓機構的人拉進了店里。
“門口發傳單的人說有免費英語資料讓我了解一下，我本來不想理他，他一直拉住我說，于是我就跟他進去了。進去后他們讓我填表，然后過來一個課程顧問把我帶到一個小房間，介紹他們學英語的東西。很專業的銷售手段，一直在那說學英語有多么好，好像不學英語人生就白活了一樣。”
“他們得知我還沒有工作，就跟我說，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不愁找不到好工作。然后就開始給我進行長達八個小時的洗腦，好像不在他們華爾街英語學習，我后面的日子就沒法過似的。”
無獨有偶，學員小談在今年5月20日途經華爾街英語南丹路培訓中心時，也是被該培訓中心的工作人員拉進了店里。“我高中都沒有上，英語基礎很薄弱。我在一家美甲店打工，平時根本就沒有講英語的機會。他們抓住女孩子虛榮心強這個特點，說要是在路上遇到一個老外向你問路，你不懂英語，只好向老外傻傻地笑，多憨啊！”
小談說：“在他們長達八個小時的洗腦過程中，我對他們所說的話，幾乎喪失了判斷能力，他們怎么說我就怎么聽，仿佛我學英語的目的就是去街頭給老外指路。想想太可笑了，可我居然沒有反駁他們。”
小談說，從進了店門后，華爾街英語的工作人員就一直用言語阻止她離開，也不讓她去吃飯。“當我詢問是否可以查看課程內容或試聽時，對方給予了否定的答案。當我表現猶豫時，對方就詢問我工資多少，學好英語后，我會賺得更多，至少會跟她現在一樣多。”
晨報記者收到的多份投訴函中，華爾街英語的學員無一例外地證明了這一點：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被“拉”進店，然后進行長時間“交談”。
學員陳小姐說：“8月22號我在南丹路店被他們拉進去，銷售人員用各種方法給我洗腦，讓我買他們的課程，前前后后說了3個多小時，兩三個人輪番轟炸。”
學員胡女士說：“我也是被課程顧問拽進去的。給我介紹完他們的情況之后，我說考慮考慮，她說不用考慮，自身條件很好，再加上學英語，去個外企絕對沒問題。我說現在工作不好找，她說她幫我找。”
招數二：先繳首付，其他貸款付
經過長達數小時的心理攻堅后，華爾街英語的工作人員開始切入正題：收費。
學員胡女士說：“在那么長時間的洗腦之后，我就問學那個課程要多少錢？他說要五萬多，我說我沒錢，家里也不會同意我花這么多錢學英語的。他們就說，你先別告訴家里人啊！”
見自己還在猶豫，對方就說可以申請獎學金，自己只要付3880元，其余的可以辦理分期付款，一個月只要還一千多元。“我說實在沒錢，他們問我有沒有信用卡？我傻傻地說有，但是額度不夠。他們就教我開信用卡臨時額度支付學費，一共38800元，首付3800元，其他分24期分期付款。”
方小姐在聽說將近5萬元的學費之后，也在第一時間想跟父母商量一下。然而，對方卻說，“你先別跟父母講這個事情。父母年紀大，想法跟不上潮流，也許會舍不得花這筆錢。如果因為父母的反對，失去了這么好的學習機會，吃虧的就是你自己！”
“等你入學以后，把英語學好了，再帶他們過來看看，我相信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于是方小姐也當場辦了貸款交了錢，成為華爾街英語的學員。
學員陳小姐這樣講述她的遭遇：“我嫌學費太貴，對方就說我是第一次來有優惠，下次再來就沒有了，還可以免費幫我辦信用卡。但是當天必須得注冊。我說趕時間，對方死纏爛打就是不讓走，這過程完全是洗腦。對方問我帶身份證了沒？我說沒有，要去公司拿。她竟然跟著我去公司拿身份證。我當時真的是著魔了，也傻乎乎地讓她跟著，現在想想，有哪個學校的老師會跟著學員去取身份證？”
華爾街英語的工作人員陪陳小姐拿了身份證后，先繳了首付款3680元，然后打電話喊來一個女人給陳小姐辦信用卡。“沒有讓我簽任何貸款合同，我的工作信息以及收入等，都是虛假的。辦卡的人說隨便填。對方也沒有告訴我信用卡分期是要扣手續費的，然后就直接在華爾街英語的POS機上輸密碼，扣了33210元。”
招數三：課程優惠連環，不斷攫錢
在華爾街英語“貸款學員”中，李先生給人的印象特別深刻，原因是他貸款的數額最多，居然接近13萬元！以下是李先生的敘述：
“最初我報讀的是8個普通級別，學費42800元。2014年底，經課程顧問多番推銷，又陸續簽訂了兩份普通級別的續學優惠合同，也是8個級別，共34700元。今年4月，我又在課程顧問多次言語轟炸下，將普通級別的學習合同轉成了VIP的學習合同，并補交29900元，5個VIP級別。今年7月份，在無力承擔VIP余下的未報讀的級別時，我又被課程顧問誘報了最后五個級別的普通學習合同，計23280元。綜上所述共計130680元。”
李先生說，在簽訂第一份合同時，我仔細閱讀過合同條款，但在簽訂后面續學合同時，課程顧問并未提醒續學合同的特別條款：“本合同為續學優惠合同，學員一旦退學，不返還任何費用。”
方小姐在5月20日辦理“北銀”公司的貸款44800元入學后，“5月24日，在我尚未上課的情況下，銷售顧問約見我，以續學合同優惠為由向我宣傳，說是終身制合同，并詢問我是否愿意以3000元的優惠價格補齊第一份合同剩下的一個級別？我本以為以華爾街英語的名聲，教學質量應該有保證，就答應了。”
不久，方小姐再次在華爾街英語銷售顧問的游說下，簽了一份26800元的續學合同，也是貸款，總共71600元。
方小姐說，在推銷分期貸款時，工作人員堅持說北銀就是北京銀行，后來才知道，北銀是一家投資公司，說白了就是專門放貸的。
后來，華爾街英語漢口路門店提供的一本小冊子里，記者在金融機構名錄里看到，北京銀行跟北銀的確是兩個單位。
[晨報暗訪]
“學不下去可退款，你要相信華爾街”
9月10日，本報記者來到華爾街英語位于漢口路上的某門店一探虛實。經過簡短的填表等待后，一位始終不愿說出中文名字的女性工作人員“接單”了。
聲稱改變母語思維習慣
記者聲稱自己大專學歷，跟人合伙開物流公司，主要業務是給一些境外演藝公司運輸道具。自己除了認識個別單詞外，就沒有更高的英語能力。因為不懂英語，阻礙了自己公司業務的發展。這位英語名字叫“辛迪”的女人帶記者在工作區繞了一圈，她用英語介紹各工作區塊的功能，記者用漢語跟她交流。她疑惑地說：“我說話時，你能夠抓住一些單詞，說明你還是很有潛力的。”記者回答，這幾個單詞是跟孩子一起看動畫片時學會的。
回到辛迪的辦公室，她開始介紹華爾街英語的教學理念。她寫了一個單詞apple，問記者是什么意思？記者搖搖頭。她說，這個單詞的意思是“蘋果，就是我們吃的蘋果。”她說他們在教學中不會讓學員只記得這個單詞對應的是“蘋果”這個詞語，而是要讓學員一拿起蘋果就會用英語反應，徹底改變我們用母語思維的習慣。
要求學員一次付清學費
本次暗訪圖窮匕見的環節是談錢。辛迪給記者選了一套46000元的課程，記者提出付款方式為每次上課前，到前臺付款，上一次課交一次錢。辛迪不同意。記者讓步說每個月交一次。辛迪還是不同意。辛迪說他們華爾街英語從來沒有這么付款的，都是一次性付清整個學段的費用。“如果你覺得自己手頭資金比較緊，我們可以給你辦分期付款。辦理分期付款，還有8800元的優惠，這是最后一天，今天注冊才能享受，明天就沒有了！”
辛迪問記者不愿一次性付款是什么原因？記者告訴她，接近一年的學習時間，中間變數很多，萬一學不下去，退錢很麻煩。辛迪首先批評記者學習信心不足，然后強調華爾街英語將如何幫學員克服困難完成學業，最后談到實在學不下去，也可退款。“我們有一套完整的退款方案，這一點你放心，一定要相信‘華爾街’！”
辛迪順手拿出計算器給記者算賬。在記者堅持不同意預付款的情況下，辛迪有點惱火了，臉色沒有先前和藹。她說：“無論你是老板還是政府官員，只要你坐在我面前這個位置，就是一個學生！我們在這里談學習，不是做生意！”
記者也正告她：“華爾街英語是在工商局注冊的公司，開公司就是做生意，在商言商！我坐在你對面，是在這里跟你談購買服務！”
辛迪無話可說，送記者出門。
[華爾街英語回應]
“都是愿打愿挨，誰也強迫不了誰”
近日，記者前往華爾街英語總部，跟相關負責人接觸。此后，對方加快了退款速度。在給本報記者回復的郵件中，華爾街英語對投訴人的情況給予反饋，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都已確認。對于學員的其他指責，華爾街英語沒有正面回應。
45天退款有關部門無異議
華爾街英語相關人士說，他們在退款合同上寫45天內退款，是得到有關部門認可的。至于是哪個部門，該人士語焉不詳，讓記者以郵件說法為準。記者查閱他們的郵件，發現相關部門的“認可”，被改成了“沒有異議”。
該郵件寫道：“退款期限在法律上并無強制性規定，屬于合同雙方可以協商約定的條款。華爾街英語在合同上約定的45天退款期限，主要是考慮到現在消費者在支付方式上的多樣化以及華爾街英語在支付流程上的標準化，同時兼顧公司內部處理退款所需時間，以及外部銀行或者第三方消費金融機構處理相關退款所需要的時間。而且，為了提醒消費者，華爾街英語按照法律規定將該條款以黑體字形式特別標明。迄今，我們沒有遇到相關機關對該約定的異議。”
經過投訴人同意，記者向華爾街英語開列出一份7人名單，均要求華爾街英語盡快退款。該名單經后者調查，都已經確認，并正在逐一落實退款。部分學員已在上周拿到了部分退款。
都是成年人，簽字就要擔責
對于學員聲稱，自己是在被華爾街英語的業務員“洗腦”后才貸款學習的。華爾街英語相關負責人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自己有主見，簽合同貸款入學，都是愿打愿挨的，誰也強迫不了誰。
華爾街英語相關負責人抱怨說，不少學員的退款申請還在合同約定的45天之內，時間未到就投訴，也是不履約的行為。
[律師說法]采用欺詐手段訂立條款無效
上海創遠律師事務所吉建亮律師表示，合同是雙方意思表示一致的法律行為，只根據平等互利的原則，經過雙方當事人充分協商達成一致意見，格式條款才能成立。在一方當事人欺詐或者脅迫的情況下，另一方當事人是難以表示自己的真實意思的，采用欺詐或者威脅手段訂立的格式條款是無效的。一方在訂立合同過程中不與對方進行任何談判，僅向對方出示合同文本要求其簽字，即使其使用的原本是合同范本，也要作格式條款認定和處理。
吉律師指出，《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相關條款也對此進行了規范：經營者不得以格式合同、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方式作出對消費者不公平、不合理的規定，或者減輕、免除其損害消費合法權益應當承擔的民事責任。格式合同、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含有前款所列內容的，其內容無效。對格式條款的理解發生爭議的，應當按通常理解予以解釋。對格式條款有兩種以上解釋的，應當作出不利于提供格式條款一方的解釋。“即使是簽了字的合同，在有些情況下，也是無效的，一方可以請求法院撤銷。”吉律師說，因重大誤解訂立的、在訂立合同時顯失公平的合同；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訂立的合同，受損害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變更或者撤銷。
新聞延伸:收錢容易退款太難
約定45天退款卻以種種借口拖延-
雖然上學的理由都是一樣的，但是退學的理由卻各有不同。而“華爾街英語”退款的曲折經歷又大同小異：沒滿45天的，繼續等；滿45天的，又有各種理由，還是繼續等。
手段1：以各種借口讓學員等待
學員胡女士說：“付完款簽好合同出來后我越想越不對，覺得自己被騙了，莫名其妙地背了兩年的債務。我越想越不踏實，當天就回去和他們提出我不學了，要退款。”
但是華爾街英語以雙休日休息為由，當天沒有受理胡女士的退款申請，讓她下周一再過去。等到下周一，她再次前往華爾街英語，對方讓她提交書面的退學申請。實際上，她在前一天曾以電子郵件的方式發送過退學申請，對方已收到。雙方交涉很久，華爾街英語終于同意退款，說7天之內通知胡女士正式辦理手續。
陳小姐在敘述退款過程時，雖然話語不多，但艱難曲折：“當天晚上回去越想越不對，第二天就去退學退款，課程顧問說改天約我。我等了三天，沒有消息，又就去門店找她，得知她休假，校長讓我下周一來。在等待過程中，課程顧問回信息說她離職了。我去找校長，她讓我手寫一份退款申請，然后回去等一個星期。剛開始比較相信她，就回去等。一個星期后，我又去了，她完全不記得我的事。交涉之后，她讓我簽一個退款協議補充文件，讓我再等一個月。”
手段2：相關工作人員離職轉場
在爭取退款的漫長過程中，除了胡女士收到相關業務員“已經離職”的短信外，華爾街英語也給小談用上了這一招。
“合同上注明45天之內退款到賬，可五十天之后我聯系校長，他保證會督促財務8月10號之前一定打到我賬戶。可是這個承諾依舊沒能兌現。我再次聯系校長，他卻說已經調離南丹路教學點，讓我自己去聯系新的負責人。”
“我是在其他學員那里得知新校長姓胡，我給胡校長發去了短信，簡單述說了我的情況希望得到處理，胡校長的回復是財務休息，下周一再給我答案。周一得到的答案卻是胡校長休息，讓我再等一天。周二的回答是會讓課程顧問聯系我，從此再無下文。”
胡女士說，她后來了解到，她的課程顧問實際上并未離職，只是被公司調換到其他門店去了。“是否有意給我們退款制造障礙，就不得而知了。”
手段3：必要時還會擠幾滴眼淚
學員小談說，學習了半個月后，覺得效果特別不理想便提出退學。華爾街英語以各種理由拖了半個月。在其明確的表明態度后，6月3號他們才正式受理了相關退學手續。
“掉眼淚假慈悲是他們慣用的手段。”方小姐說，她在爭取退款期間，課程顧問在跟她談心時，曾幾度傷心落淚。“都是女人，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他們的眼淚是從哪里擠出來的？而且就‘劇本’而言，也找不到‘淚點’。”
該流的淚水也流過了，但是該退的款依舊沒有退。小談在辦理退學手續后的三個月，再次去學校找校長，校長繼續說課程顧問休息。就這樣推過來推過去，始終沒人給她一個確切的到賬日期。
顯然，業務員的眼淚也沒有軟化方小姐。她覺得華爾街提出的退款條件不能接受，雙方至今還沒有談妥，正在僵持中。
手段4：合同注明退款期45天
雖然胡女士和小談在約定的45天內沒有拿到退款，但是，這個45天的退款期限還不是雙方友好協商確定的，而是華爾街英語單方面印刷在格式合同上的。退款學員除了簽字和不簽字兩種選擇外，沒有第三種解決途徑。
無可奈何，為退款一事已經心力交瘁的胡女士，只好在華爾街英語的“退款受理通知書”上簽字。對方收走了胡女士的合同、發票等付款原件，同意45天內退錢。
“他們收款的時候，那么急，生怕我跑了，還跟著我去辦公室拿身份證。退款的時候卻推三阻四，讓我們跑斷腿。是誰給他們定的45天退款期？跟我們協商了嗎？這不是霸王條款是什么？”在多次退款交涉無果的情況下，胡女士憤慨地向本報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