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除夕夜都是相似的。可那年的除夕夜卻是我終生難忘。我的家在北方農村。農村過年是最熱鬧的日子,尤其是到了除夕夜,家家團圓,戶戶歡樂,年味濃的象淳酒一樣。
妻是村里的鄉村醫生,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從縣衛校畢業,回到村里當了醫生,從此就沒有在離開過。從姑娘到媳婦,從赤腳到穿鞋,妻成了村里800多人離不開的人。那一年,倆個孩子剛上小學.我也到了鄉辦中學教書。農村人有點特別,農忙的時候是很少生病的。農閑的時候病就出來了,尤其是到了逢年過節,也正是妻最忙的時候,有時一天都不著家的邊。所以,過年過節的各種鄉俗,在我們家是很難講究的。盼之盼除夕夜能夠讓沒完沒了的病人停上一個晚上,我們好輕松的吃頓息心飯。為了這個目的,全家人共同努力早就作上準備了,過年的事能提前的提前,能簡單的簡單。我操辦家里的一切,倆個孩子也各盡所能,幫我干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除夕這一天,村子里家家貼對聯掛紅燈,火紅的太陽剛剛露出笑臉,穿著新衣服的孩子們就在大街小巷串來穿去,炮竹聲時起彼伏。到處充滿節日的濃郁氣氛。妻為了忙完所有的事,連中午飯都顧不得回家吃。這一天,我在忙碌之中心里一著犯嘀咕,擔心愿望落空。
當村子里已是燈火輝煌的時分,妻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進門就忙起來,她要爭取時間盡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全家邊包餃子邊看晚會。可我的心一著提著,生怕來點小插曲,讓全家人的愿望落空。也許,人這個時候的神經是最敏感的。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全家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妻的臉上。
果然,來人是來叫妻的,說他妻子要生產了。這是我們全家極不情愿聽到的事.看來今年的除夕夜又是一個不平常的夜了.妻無奈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孩子們,只得收拾東西隨來人走了,臨出門看了一眼,神情里充滿了內疚。那一天晚上,到春節聯歡晚會落下帷幕,還不見妻子回來.我心里不免有點著急.農村生孩子那是“盆盆沿上跑馬”的事,危險性大,人命關天啊!等到天亮,還不見妻的影子。往常,妻去接生是用不了這么長時間的。
大年的第一頓飯,別人家滿桌杯盤,合家團圓。在看我們家,父子三人炒了三個菜,兩個孩子草草吃了幾口,便出去玩去了。而這時的我,卻像熱鍋上螞蟻,焦急的心情讓人坐站不安,既擔心妻子的工作,又擔心產婦的安危。一直等到日近中午,妻才回到家里.看她的面貌,就知道除夕夜是怎樣度過的。妻說了聲:“總算生平安下來了”,便倒在炕上睡著了。過后才知道,那天的事,危險極了。產婦在產程突發“子癇”,這是產科最危險的情況。關鍵時刻,產婦就抽搐過去了。這時送醫院搶救,第一是產婦病情不允許,需要絕對臥床休息。第二是條件不允許,村子離縣醫院還有十多里路,又是除夕夜走不了。產婦一家人信任和期盼的目光全落在妻的身上,情況和責任不允許妻退縮。就這樣,妻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一次又一次把產婦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當新年的第一綹陽光灑滿大地的時候,與死神的較量總算塵埃落定。孩子平安降生,是個大胖小子,產婦轉危為安。當妻收拾完新生兒的時候,兩眼發黑攤倒在地。
事情過去多年了,如今妻當年接生的男孩也已經娶妻生子了。也許,妻對此事也已經淡忘了,因為她經歷這樣的事太多了。我們的村子不大,七八百人。現在三十歲左右的年青人和他們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妻的雙手迎接他們到這個世界來得。每當春節的鐘聲響起的時候,那一年,那個除夕夜的情景,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這幾年,中央電視臺每年都搞'感動中國'人物評選。妻雖然不一定能夠評為感動中國的人物,但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我身邊感動中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