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早已是一幅姹紫嫣紅的明媚世界,干枯蜷縮了許久的樹木仿佛在一夜間挺直了腰桿,粗糙的樹枝上漸漸萌生出黃黃嫩嫩的新綠,讓人驚訝于生命在凋落衰枯中煥發的神奇力量。花兒開始探出羞澀的頭,向著陽光的方向努力綻放,就連樹林、池塘里穿梭游動的小鳥小魚,也變得異常靈動歡快,一切生命似乎都在以自己獨有的方式迎接著春天的到來,表達著自己對春天的感恩和喜悅情懷。
每到這時,我沉寂已久的大腦便會慢慢復蘇,想到許多許多春天的場景、春天里的故事。
曾經是兒時生活中最常見的場景,如今卻成為記憶中最生動的畫面,莫過于家鄉的油菜花和關于油菜花的情節了。
曾經有人羨慕地對我說:“你們漢中的油菜花,可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啊!”我笑笑不以為然。
曾經有人疑惑地問我:“你們漢中的油菜花開了,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呢?”我笑笑不屑一顧。
油菜花,在外人眼里,它是我的家鄉令人艷羨的寶貴財富,是足以對外界構成吸引和誘惑的美麗風景。但在我眼里,它只是一種再常見不過的農作物,是漫山遍野隨處生長的普通物種,我不曾為它的外表所吸引,不曾為它的色彩所動心,不曾為它的存在而驕傲。甚至,我不曾貼近那燦爛的金黃去細數一圈圈花簇中到底有幾朵花瓣。這,就是我對于家鄉油菜花最初的態度,不以為奇,不屑一顧,甚至不聞不問。在整個童年和求學時代,我執拗于對自己對家鄉油菜花天然的冷眼和漠視,這種執拗一直持續到我大學畢業,我徹底離開家鄉的那一刻。
我以為,我遠離家鄉的時候,會有許多舍棄不下的人和事,諸如親人、朋友、兒時伙伴、大學校園、熱面皮菜豆腐、荷塘蓮藕甚至山藥土豆,以及許多和青春有關的畫面,但是,我一定不會牽掛像油菜花之類平淡無奇的俗物。
果真如此,在商洛生活的十年間,我常常沉迷于對商山洛水的親近流連中,而少有在陽春三月里欣然回家的經歷,而那一度遭我厭棄的油菜花便再也沒有給我一次親近它的機會,我仿佛離它越來越遠,越來越陌生。但是,令我無法克制的是,在歲月無情流轉的剝蝕和遺忘中,那耀眼的金黃和濃郁的芬芳卻在我心中越來越顯眼,越來越清晰。每到三月到來時,它總會牢牢地盤踞在我的心里、我的夢里,如同陽光下飛舞的彩蝶,伴著春風自由歡暢地翻轉盤旋在我的記憶里,讓我用十年的光陰、十年的思念鑄成了一條長長的記憶絲線,在午夜夢醒時牽著我、扯著我、糾纏著我。
我終于承認,在我心底,我還是想念它的,想念那一簇簇大片大片的燦爛金黃。
因為,它流淌著我童年生活的印記,它伴隨著我求學成長的經歷,它牽動著我思念家鄉的情懷,它珍藏著我終身難忘的美好回憶,它和一個叫家的地方緊緊連在一起。
我開始責怪自己,為什么在那么長的時間里,都未曾對它傾注些許的關注,難道是鄙視它隨處可見的平凡卑微,還是嫌棄它在眾多花木中不夠出類拔萃?細細想來,只不過是源于幼時的懵懂無知和花開時節防御成群蜜蜂蜇人的恐懼心理而已。想到這些,我便啞然失笑了,我給自己的偏執和執拗找了可以撤退的理由:懵懂無知,心存恐懼。于是此前的一切抵觸情緒,便在頃刻間如云煙消散,飄蕩在腦海里的,依然是耀眼的金黃和迷人的芬芳。
我也用十年的時光證明了一個道理:許多東西,當我們擁有時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苦苦尋覓,這不也正是人世間很多困惑和苦痛的根結所在嗎?
感謝大度寬容的油菜花,不計較我曾經對它的漠視,依然會在三月的春風里以最美的姿態歡迎我回家。
感謝深情養育了我的油菜花,用質樸和芬芳釀造清冽香濃的油脂滋養我健康成長。
感謝美麗無比的油菜花,用搖曳多姿的身軀構筑成驚艷絕倫的花海,為家鄉增色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