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央嘉措生于公元1683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1697年被選定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自藏南迎接到拉薩,在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典禮,成為六世達賴。1705年,在西藏政治斗爭中獲勝的拉藏汗向康熙皇帝匯報桑結嘉措“謀反”事件,同時狠狠告了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一狀,說其不守清規,是假達賴,請予“廢立”。康熙皇帝準奏,并令押往北京予以廢黜。第二年,倉央嘉措解送京師途中,在青海湖邊病死,時年二十三歲。】
我尊敬的詩人倉央嘉措
洪燭
1.
也許每一條河流至少會孕育一位詩人。也許每一位詩人至少會愛上一條河流。汨羅江是屈原的母親河。長江是李白的母親河。黃河是杜甫的母親河。那么,雅魯藏布江呢?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母親河。我這么說,似乎沒有像別人那樣尊之為活佛,更多的是把他當作詩人。但這并不至于貶低他的形像。相反,是為了表明:倉央嘉措的情詩,使雅魯藏布江成為一條愛的河流。
此刻,我正在從林芝趕往拉薩的路上,車廂里播放著天籟般的情歌:“在那東山上面,升起皎潔月亮。瑪吉阿米的面龐,浮現在我心上。”當旋律回環上升的時候,一抬眼,與雅魯藏布江大峽谷迎面相逢。江水滔滔,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淋濕了,我忘了喊它的名字,只想提醒自己:這不正是倉央嘉措的愛河嗎?似乎還帶有他的呼吸,他的體溫。終于從紙上流到我眼前了。這條著名的河流,在此拐了一個弧度很大的彎,正如那位詩人,在天堂與塵世之間,令人驚嘆的一次華麗轉身。他在仰望天國花朵的時候,并沒有忘掉一切,而是五味俱全地捧起記憶中情人的臉。這是詩人特有的大起大落。
同樣是仰望月亮,同樣是舉頭之后的低頭,李白想起的是遙遠的故鄉,倉央嘉措想起的,則是比故鄉還要遙遠的姑娘。那一瞬間,他原本應該平靜如止水的心里,一定無法自控地拐了一個比雅魯藏布江更大的彎。這份解不開的糾結,至今還纏繞著他的詩篇。唉,這就是那個塵緣未了,只好以不了了之的情圣:心亂如麻,眼前的月光與耳畔的歌聲也如亂麻。我們看見了他的無辜,他的無奈,他的無助,卻怎么也幫不上忙。什么是詩?詩就是剪不斷理還亂。什么是詩人?詩人的心里注定比凡人有更多的疙瘩。
雅魯藏布江啊,我寧愿相信:你是為了那位進退兩難的詩人,而多拐了一個彎。一條不會拐彎的河流,不可能獲得優美的體形。一位內心缺少矛盾沖突的詩人,不可能寫出跌宕起伏的詩篇。同樣,一段毫無難度的愛情,也很難成為傳說,不僅使當事人,還使后世的聽眾牽腸掛肚。
倉央嘉措隱秘的情史,和他那九曲回環的河流一樣,愁腸百結,作繭自縛。忍耐不住的呻吟,卻幻化成情歌,破繭而出,超凡脫俗,仿佛仙樂飄飄。這個在愛情面前最不自由的人喲,反而唱出了最自由的愛情之歌。江水是遇到障礙才拐彎的,同樣遇到障礙的詩人,只能借助吟唱,來渲泄不能自拔的痛苦,來完成想象之中的突圍。
也許,他本人仍然被攔阻在原地,可他的歌聲卻繞道而行,絕塵而去,在后人的聽覺里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形。正是情感上的障礙,帶給詩人內心的波折。正是現實中的缺憾,鑄造出藝術上的完美。
倉央嘉措的生命已結束了,可他的詩行還在無止境地流淌,讓我目睹到一種轉世之美。他的河流還在,他的情歌就還在。他的憂傷還在,那讓他憂傷的人就還在,還在對岸等他。即使,那張望穿秋水的臉,已真的變成空中的月亮。
雅魯藏布江啊,再怎么奔流,也無法變成忘川。欲愛不能,欲忘不能,才是倉央嘉措的進退兩難。一邊是愛河,一邊是忘川,把猶豫不決的詩人拉扯得好苦,折騰得好苦。身在此岸,可夢永遠在對岸。
2.
倉央嘉措生于公元1683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1697年被選定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自藏南迎接到拉薩,在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典禮,成為六世達賴。1705年,在西藏政治斗爭中獲勝的拉藏汗向康熙皇帝匯報桑結嘉措“謀反”事件,同時狠狠告了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一狀,說其不守清規,是假達賴,請予“廢立”。康熙皇帝準奏,并令押往北京予以廢黜。第二年,倉央嘉措解送京師途中,在青海湖邊病死,時年二十三歲。可他遺留的詩歌有著非凡的生命力,至今還在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