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方面的具體實例,不勝枚舉,它揭示出古代書畫鑒定的前提,務必把時代風格和個人風格兩者了然在胸,靈活運用,方期在實踐中發生有機聯系。它好似航海中使用的指南針,離開它就會迷失航向;又如盲人瞎馬,不知所歸。
掌握書畫的時代風格和每位作者的個人風格的重要性已如上所述,但不等于萬事齊備。須知鑒定本身從屬于實踐,經驗是從實踐中來,積累多了,自會形成認識上的質變。所以說,書畫鑒定本身屬于社會學的范疇,它是科學,有軌跡可尋,從前還沒有人大膽提出這個命題。由于長期囿于欣賞的領域之中而不自知,甚至被別人譏之為“望氣派”者有之,“著錄派”者有之,就是不肯進一步從認識論的角度將其提高到科學的地位上來,實屬令人遺憾!
歷史在不斷發展演進,從前有許多事物不為人所了解,故神話得以寄生,自然科學領域尤為突出,眾人有目共睹,不用談它。至于長期停滯在感性認識階段的書畫鑒定,理應利用當今的各種條件,推向新的臺階,從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望氣派”解脫出來,乃當前形勢所迫,不以人們的主觀意志為轉移。話又說回來,此項任務極其艱巨,必須群策群力,眾擎易舉。
問題進入具體考察時,要求越來越細微,認識越來越深化。以時代性和個性為綱,同時聯系到流傳經過,諸家文獻著錄、歷代鑒藏家的印記和題跋等等,它們都是從事鑒定的輔助資料。這中間有時出現各種作偽手法,兼之鑒藏者的眼力不逮,往往枝節叢生,撲朔迷離,從而導致這樣那樣與原作無法統一的論點,甚至作出錯誤判斷。
第一,屬于文獻著錄的問題。眾所周知,明人的《寶繪錄》中所記載的各時代作品,均屬偽劣之跡,固不足論。就是為大家所公認有價值的《宣和書譜》,亦難免訛誤。如唐人張旭《古詩四帖》,誤作者為謝靈運,董其昌出而辨之,始成定案。清人安岐《墨緣匯觀》為不少鑒定家所推許,仍不免有失誤處。如范寬《雪景寒林甲》,安氏定為真跡。圖為絹本,三拼水墨畫,近《溪山行旅圖》,惟在運筆諸具體描繪上則有出入,尤其樹干上署“范寬”款,有乖程式。原作向藏天津張某家,視為拱壁,后捐獻給天津市藝術博物館,曾在各大報刊上大為宣揚,并彩印大幅發行海內外,影響顯著。其所以如此,源于《墨緣匯觀》著錄所致。事實上,范氏已有《溪山行旅圖》真跡傳世,可供比較研究,可以認定《雪景寒林圖》并非范氏手筆,個別專家以為明人之作,未必允當。觀其墨氣與絹素,可到南宋晚期。集歷代古書畫之大成的清內府匯編《石渠寶笈》共為三編,著錄作品以萬計,由于主持人員水平受局限,可靠性頗成問題,就現存海峽兩岸以及國外所收“佚目”作品,真偽混淆。如早為人知的元黃公望《富春山居圖》,著錄以偽當真,乾隆弘歷題詠殆遍,幾無下筆之處,而真跡完美無缺,誠乃大幸!五代董源《夏景山口待渡圖》定為次等(贗品),實乃董氏傳世代表作之一。元趙孟頫行書《蘇軾題王詵(煙江疊嶂圖詩)》為趙氏平生少見之大字行書,極為珍貴,著錄定為次品,弘歷在卷首題“雙鉤贗作佳者”,是非顛倒,不可原諒。如宋徽宗趙佶《蔡行敕》,誤定為太宗趙光義所書;元張渥為楊瑪繪《竹西草堂圖》,將作者誤為趙雍;所有的宋人寫經,全部當作唐人;所有《學詩堂》收藏的南宋馬和之根據《詩經》繪制的十多卷作品,都作為馬氏所畫;宋高宗趙構書寫詩章,事實上各圖之間有優劣,書法個別亦不盡一致,且文中避到孝宗以后名諱。徐邦達先生有文論及,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姜斐德博士正在研究之中。可以肯定,著錄的真實性不可全信。
關于這方面的問題,不可能一一列舉,僅舉出幾家著錄、幾件作品作為說明,使用各家著錄,需要慎重,每件過篩,不可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