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馬澤平 馬 姜
在商州區城關街道東關社區南院巷,一棟老舊居民樓二層,有一間僅15平方米的房間,墻角與床上堆著書籍和手稿。這里是54歲黨根虎的臥室,也是他的廚房和書房。9月8日,黨根虎把記者迎進擁擠的房子,笑著說:“這房子采光好,看書寫作不費眼,我很滿意。”
黨根虎來自商州區夜村鎮口前村,是一位草根農民作家。他對生活的要求簡單至極,但對文學的向往卻高入云端。
兒時的黨根虎喜歡看各種各樣的書籍,初中時便展露文采,作文常被老師當作范文。文學的種子從此在他心中悄悄生根。然而,中考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擊碎了他的求學夢。與土地為伴、出門打零工成了他生活的常態,常年勞累也讓他落下一身病根。但他從沒放棄人生追求,通過自學考試取得大專文憑,還考取了教師資格證。在無數個深夜里,他將生活的零星感悟寫成散文和詩歌,卻總因自認“水平不夠”而不敢投稿。
一場生離死別,終于撞開了黨根虎的文學創作閘門。2022年的冬天,寒冷刺骨,年近九旬的母親疾病纏身,最終離世。“母親是我眼睜睜看著走的。”他聲音低沉,“那份撕心裂肺的痛,像一把重錘,把我整個人都砸碎了。”他積壓了半生的情感噴涌而出,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寫作,寫思念、寫悔恨、寫母親一生的艱辛。母親的離世,讓他意識到,人終有一死,既然死亡無法避免,不如在活著時惜時如金,把日子過得有意義。對他而言,這份生命的意義,就是把生活的悲與歡,都化作筆下的力量,在那個由方塊字構筑的世界里,掙脫現實的窘迫,天馬行空,肆意表達。于是,短短幾年時間,一份20萬字的《憶娘親》文集出爐。
如果說母親的離去是驚雷,喚醒了他的文學創作,那么父親的一生,則是他文學世界的基石。黨根虎的短篇小說《最后一塊麥田》,主角便是他的父親——一個在麥田里耕耘守望了一生,勤勞、勇敢而又執拗的農民。在他的筆下,父親的形象平凡而光輝。為了一家人能過上好日子,父親省吃儉用,勞作之余撿廢品。他對土地的愛,對兒女的愛,對家庭的責任,是他一生孜孜不倦的追求。小說發表后被多家省級刊物轉載,稿酬就有幾千元,這對于靠打零工和低保維持生計的黨根虎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更是一份珍貴的認可。
至今,黨根虎已發表詩文300多篇,總計幾十萬字,多篇作品被省級文學刊物登載。2024年,他加入陜西省作家協會,幾十年對土地的深情與對文學的仰望,獲得了專業領域的認可。
黨根虎說:“我在文學創作這條崎嶇的路上,并非踽踽獨行,有一大批我的恩人在幫助我,他們猶如一束束暖陽,照亮我前行的路。”
2024年2月,黨根虎聽說心中仰慕的當代文學大咖賈平凹回商洛參加鄉黨回鄉發展大會,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趕去賈平凹下榻的酒店,途中大雪紛飛,他在雪地里摔了好幾跤,渾身是泥,狼狽不堪。“一路上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擔心賈平凹老師很忙,沒有時間接見我這個無名小卒,我的文稿也入不了老師的法眼。”黨根虎說,“當我把文集《憶娘親》送到賈老師手中,他瀏覽了一下這本整整400多頁的詩歌散文回憶錄,聽了我的故事后,連連說好,欣然為我題寫書名,還語重心長地鼓勵我繼續堅持創作下去。這份肯定就像一束太陽光,讓我的內心沸騰了起來。”今年夏天,黨根虎從手機短信里發給賈平凹13萬字長篇小說《黃泥山莊》,賈平凹再次為他題寫了書名。回憶起這段故事,黨根虎眼中閃著感動的淚光。
如果說文學大師賈平凹的鼓勵讓黨根虎有了仰望星空的勇氣,那么黨根虎身邊的魚在洋、蘆芙葒、李育善、魚先軍等作家則用最樸實的方式為他護航,給了他腳踏實地的力量。這些作家,在黨根虎母親住院時,紛紛慷慨解囊給予幫助。魚在洋經常關心他的工作與生活,叮囑他要“先生活,后寫作”。魚先軍更是用自己的寫作經歷和身邊發生的故事啟迪他學會生存,還指導他寫小說的技法。
善意不僅來自文友,也來自陌生人。黨根虎的房東王拉拉,就是他生命里一個溫暖的注腳。王拉拉是商洛市第三屆道德模范,一個心善又爽朗的大姐。一次,王拉拉正在街上擺攤,恰巧遇到了沒找到活的黨根虎。閑聊中得知他饑腸轆轆,她熱情地說:“走,去我家我給你做糊湯飯吃!”正是這頓熱飯,王拉拉也知道了黨根虎熱愛文學、堅持創作的故事。了解到黨根虎以前租住的房屋黑暗潮濕,王拉拉主動騰出自家二樓的房間,細心收拾后笑著說:“租金砍半,一個月給70塊錢就行,讓你有個安穩的地方看書寫字。”
正是這些微小善舉匯聚成暖流,讓黨根虎一天不知疲憊,白天在城里打零工,晚上閑暇之余奮筆疾書。“這么多好心人幫我,我也得做點啥。”他說,盡管生活拮據,但他時常參與社區的公益活動,無論是打掃衛生,還是開展文明宣講,他都盡可能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夜幕降臨,記者告別時,黨根虎說出最大心愿:攢錢買書號,出版自己的文集。在那間15平方米的斗室里,他繼續伏案寫作,將故鄉、親人與歲月,一行行種進文學的麥田。